第十七章喋血战场
    两个时辰过去了,慕容恪的脸色越来越沉。
    战况比他想象的要激烈的多,眼前这座并不宏伟的城池现在看起来竟犹如一道天堑般难以逾越。
    卫国新兵并不如预计的那般很容易被击垮,虽然平衍城地势极高,而且城防坚固,但仅凭现在的状态来看,他们并未露出疲惫之色。
    士气高昂,战意滔天。
    是什么给了他们这些勇气,给了他们一直拼死支撑的战意。
    第一波攻击战,强大的几乎以为可以碾压的燕军,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皇帝慕容恪面色阴冷,下令鸣金收兵。
    燕军有序缓慢的撤了下来。
    ------
    敌人撤退了吗?
    城门后,孙之举浑身虚脱的倒在了地上,从门底下流淌过来的鲜血早已经干涸,他看了一眼,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躲到远处。
    旁边的老兵油子,队正老黄头带着嘲弄的笑容走了过来,伸手在他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哈哈哈,臭小子,老远就闻到你这里臊臭的很,是不是尿裤裆里了?”
    暂时远离战场上的那种压迫和紧张感,四周的士兵也略微松缓了一口气,饶有兴趣的看着老黄头和孙之举这边,听到他这么说,人群哄的笑了起来。
    孙之举面红耳赤,支支吾吾的没有做声,老黄头作势低头闻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笑道:
    “这个小家伙真尿了啊,哈哈,这尿骚.味还新鲜着!”
    人群又一次爆发出笑声,孙之举脸憋得通红,他颇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刚才的紧张,消失无踪。
    他抬起头来,迎着老黄头的目光,后者正以一种促狭的笑容看着自己。
    和小时候,父亲拿着糖葫芦逗他玩的时候,那种眼神一模一样。
    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在这战场上,在这“嘲笑声”中,他微微抬头,对老黄头笑道:
    “黄爷,刚才偷偷摸摸和我换裤子的人不是你啊?”
    四周再次响起了笑声,在这片刚刚结束战斗的地方,笑声慢慢的扩散出去。
    但是,战场上,有风吹过的地方,都是血腥的味道。
    城门上被刀砍伐出的痕迹让人触目惊心,而城墙上,被鲜血和热油烧热变黑而斑驳的墙体更是见之胆寒。
    四周,都是伤病痛苦的呻吟声。
    这场血战,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停止?
    刘秀站在城墙上,望着底下燕国的军寨。
    -----
    燕军大营。
    皇帝慕容恪坐在座位上,看着行军路线图,推演战局。
    那是平衍以南直到卫都东平的地图。
    就在这时,营门口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门外护卫进来,道:
    “启禀皇上,莫容垂将军求见。”
    慕容恪将地图收起,站了起来,道:
    “让他进来。”
    士兵领命后退,不多时,慕容垂疾步走来。
    看到慕容垂,皇帝立刻问道:
    “如何?”
    前者低头行了一礼,回道:
    “已经打探清楚,此次卫国由汉国三皇子刘秀率军守城,卫王刘弘文在战前就离开平衍,不知去向,城中守军大部分是新兵,但......”
    他停了下来,犹豫一番,抬头看了看慕容恪,皇帝见状眉头一皱,喝道:
    “说话不要吞吞吐吐,有话直说!”
    慕容垂点头,道:
    “卫国虽是新兵,但气势极盛,我军奋战一场,没有占到丝毫便宜。”
    说完,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说道:
    “看来刘秀此人很会蛊惑人心,很不简单。”
    慕容恪听到这一句忍不住冷笑一声,淡淡道:
    “刘秀区区一个孩子,不过有着皇子身份,有什么用?朕之前压根就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这一战不过是朕大意了,今晚,就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燕国大军真正的威力!”
    慕容垂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大营里瞬间安静下来,两人对视半晌,无话可说,慕容垂站了一会,告辞离去。
    刚愎自用。
    慕容垂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对面平衍的城墙之上,一直冷静指挥战斗的刘秀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他手扶着城墙上坚硬的石块,眺望着前方的地平线。
    在北方不远,火把通亮的地方,就是卫国敌人的营地。
    过几天的这个时候,自己会站在哪里?
    不知道从哪里刮过来一阵风,将刺鼻的血腥味吹了过来,刘秀张开双臂,闻着那让人兴奋的气息,仰天长啸!
    随后,是卫国士兵震天的呼应!
    土地,都跟着猛烈的颤抖起来。
    夜。
    在刘秀命令下,卫国士兵开始有序的布置城防。
    孙正武从远处疾步走到刘秀身边,微一沉吟,问道:
    “殿下,守城士兵都是新军,且已苦战一天,不如让他们轮班休息一晚,待养足精神,明天再战,连番活动,属下怕他们的身体会吃不消。”
    刘秀看了他一眼,没有回他,而是微笑道:
    “你作战勇猛,动作狠辣,一点也看不出你是个初上战场的新兵,怎么,还受了伤?”
    刘秀指了指孙正武胸前的一片血渍,后者苦笑点头,将胸前衣服扯开。
    一条狰狞的伤口,从脖颈处直达下肋,触目惊心。
    见刘秀面有忧色,孙正武将衣服掩好,憨笑道:
    “伤口看着唬人,实际上并不深,也不疼,这是被一个登上城的燕国鞑子给砍伤的,幸亏旁边弟兄用刀替我挡了一下,否则就见不到殿下了。”
    刘秀呵呵一笑,显然听他这么说,心情不错,道:
    “没事就好。”
    孙正武也跟着他微微一笑,他沉吟思索,片刻,抬头问道:
    “殿下,怎么现在调兵守城,为何不让兄弟们休息一晚?”
    刘秀嘴角抽动了一下,摇了摇头,回道:
    “慕容恪一路势如破竹,志得意满,如今在平衍狂攻一天而未果,心中定有怨气,甚而恼羞成怒,只怕今晚会发兵夜袭,若我们不做准备,仓促之间,城池就被攻破了。”
    孙正武点头应是。
    刘秀抬头看了看燕国大军,突然道:
    “敌军很强啊!”
    孙正武一愣,抬头看着刘秀,回道:
    “殿下何出此言?”
    刘秀苦笑了一声,道:
    “今日一战,我军以城高地险之优势,勉强将燕军击退,但损失颇为惨重,刚才我听探子说敌军损失不过三千多人,而我军伤亡人数已有一千五百余人,按照这个趋势走下去,能守住多久,还是未知之数,不过,”
    刘秀转过身来,指着忙碌的守城士兵,面露欣慰之色,沉声道:
    “好在我们士气高昂,大部分新兵未怯阵,一直井然有序的组织反击,没有一点慌乱,仅仅是第一战就有如此表现,我已经很满意了。其实新军老兵不同之处就在于战场搏杀时,那一瞬间是否害怕,谁先露怯,谁先败仗。”
    孙正武点了点头,他伸出头去,看着城外夜色中的燕国军营,道:
    “殿下,敌人人数上的巨大优势,如果他们不急不慢的围攻平衍城,我们该怎么办?”
    刘秀淡淡道:
    “不错,敌人兵强且多,以优势兵力围我自是兵家正道,慕容恪可以说没有犯丝毫错误,只要他能够静下心来,有足够耐心多围上平衍一段时间,我军士气自然低落,到时即使不会不战自溃,战斗力也会降低不少,但他等不了那么久了,我已经派人在燕军放出风声,说我们有一支暗影军,正在疾驰而来,他只能速战速决,规避暗影军锋芒。”
    孙正武心中一动,不知刘秀此言何意。
    他拱了拱手,刚要问他,却见刘秀忽然指向北方城外,那一片广袤的土地,在黑暗中无边无际,看不到边缘。
    他说:
    “到时候,我们的援军,将会在那里出现。”
    孙正武随他的手指望去,沉默不语。
    他只看到,城外的军营里,灯火通明。
    敌人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
    燕军主营,慕容恪军帐。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慎重啊!”
    慕容垂跪在那里,紧紧盯着皇帝,一脸焦急,眉头紧锁,高声劝告。
    慕容恪低头看着他,颇不耐烦的回道:
    “难道朕还不如你慕容垂吗?凡事要向你请教?”
    慕容垂怔怔的看着他,拳头紧握,青筋暴起,半晌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叠声劝道:
    “陛下!我军一路长途跋涉,远道而来,未曾休息,今日又厮杀了整整一天,将士们都靠一口气强撑而已,若再发动夜袭,臣怕他们吃不消啊!皇上,臣斗胆请您三思!”
    慕容恪听罢,脸色立变,怒道:
    “莫容垂,你的意思是朕从攻城之刻开始,一直都是错误的不成!”
    慕容垂身子一震,急道:
    “自然不是,臣下的意思是,”
    一旁的张子昂听两人说话,一直插不上嘴,早已急不可耐,他自从上次在沙盘前拍了皇帝一通马屁之后,皇帝就经常让他在军中议事,现在见慕容恪脸上已显怒容,心知又来拍屁良机,急忙上前说道:
    “陛下御驾亲征,金口玉言,岂能有错,将军只要奉命办事,安排夜袭就是,又何必开口多问,惹陛下生气?”
    慕容垂一听怒极反笑道:
    “哦?张将军不愧是陛下面前红人,果然字字珠玑,言之有理!我倒要听听张将军真知灼见,恕我愚钝,看不懂陛下行军安排,还望张将军明示。”
    张子昂只想着表现一下,哪里有什么“真知灼见”,又听慕容垂语带讥讽,一时语塞,面红耳赤的站在那里,支支吾吾的不知所云。
    本来望着平衍城,心境平复下来的慕容恪听后豁然转身,铁青着脸,盯着慕容垂,沉声道:
    “你听着,慕容垂,朕告诉你为什么这么做,我燕国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士气高昂,形势大好,趁机一鼓作气拿下平衍,有何不妥!现在守城军都新兵,如果连这些士兵都打不赢,后面汉国正规军团陆续增援,我们又拿什么去拼?
    尽快将平衍攻打下来,在城里好好休整几天,才有充足的准备直面汉国援军,我们只有速战速决,拿下平衍,才能避敌军锋芒,现在守城主帅上下全是新军,毫无作战经验,又怎能料到我们会夜间袭城?”
    张子昂在旁边连声应是,直呼陛下高深计策,岂是我等愚昧之徒所能揣度的透。
    几句话就把慕容恪拍的龙颜大悦,心情舒畅。
    焦躁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他看慕容垂还有犹豫之色,摆了摆手,笑道:
    “我们的士兵虽然辛苦,但敌军何尝不累?以精锐之师攻平庸新军,如何不胜?”
    慕容垂心中虽有顾及,但还是重重点头,应道:
    “是。”
    慕容恪这才展颜笑道:“那你快些去吧。”
    慕容垂一抱拳,行了一礼,转身出帐而去。
    背后,张子昂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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