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我说的第一个故事只是暗讽,那么这第二个故事,就是明着针对季老板了。在场的观众又一次鼓噪了起来,纷纷斥责我话中有话,指桑骂槐。可季老板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表示他想听下去。
    我对这些质疑也是毫不在意,只是对着季老板点了点头,继续陈说我的第二个故事:
    “对作家来说,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没有灵感吧。不,这不是最痛苦的。
    最痛苦的是,自己的故事明明写不下去,却有一批忠实的读者听众,他们天天翘首以盼,希望说书人能把故事继续说下去。
    明明故事写不下去,却又不想让人失望,说书人头疼不已。
    刚开始,他想到了开空头支票的说法,表示故事已经写好,但依旧需要好好修饰,所以暂时不能继续发表。刚开始,大家出于对说书人的敬爱,还算接受这种做法。
    可是时间过久了,这种谎言说多了,一部分聪明的读者意识到了真相。他们中有一部分人默默地离开了说书人,而另一部分人则是愤愤离去。这些愤愤离去的人的心中带着不满,带着抱怨,有些甚至转爱为恨,反过来诋毁说书人,这更是让说书人万箭穿心。
    极度痛苦之下,说书人想到了另一个法子:假更新。”
    他开始写一些不痛不痒的小故事来维系他和粉丝之间的感情。这些小故事和他的小说主线没太大的关系,结构也很散乱,但却已经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最初,这些小故事满足了一部分读者和听众的需要,让他们暂时放下了怨念。可是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这不过又是一个新的圈套,一个掩饰故事写不下去的圈套。
    于是,更多的粉丝离开了,带着怨念。”
    我的评书说到这里,估计只要是智力正常的人,都能看出我是在批判季老板和他的死忠们。而且这几句话批判得很是伤人,诛心诛得丝毫不留情面。奶奶听着都不禁用悲伤的神情看着我,眼神似有迷惑,不知我为何要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可是在场的其他人却反而沉默了,原本群情激昂的他们,现在反而没了声音。
    轰……就在此时,松枝酒吧的窗外闪过一道闪电,响过一声惊雷,似乎是要下大雷雨了。
    我则打开茶杯,又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呢,要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把小说的结局写了,说了出来,这样大家都满意了。
    可问题是,这结局的灵感怎么也不来,这说书人怎么都想不到该怎么结局。他发现不管怎么写,都不能让他自己满意,更别提要满足那些刁钻的读者了。他倒是可以草草地,随便瞎编一个结局,可这种做法说书人又绝对不能接受。
    这故事前面伏笔那么多,铺垫那么多,话又说得那么满,这要是随便结局了,岂不是万丈高楼一朝塌陷?他可以预想到,只要自己一旦写出结局,自己将从神坛上彻底跌下。到那时候,大家不再会把他当成高高在上的哲人,只会把他当作一个江郎才尽的小丑。命运曾经给予他的美誉,也会全部被收回,他会失去已经得到的一切。
    那该怎么办呢?拖延敷衍的方法已经用到了极致,草草结局又绝非良策,说书人该怎样才能永远地回避这个结局的难题呢?就在这时,说书人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一个可怕的方法。
    把酒吧关了不就好了?
    ‘要是酒吧出了某种意外,因为某个事故而倒闭了,我就失去了说书的场所,自然也就不用继续说书了。因为事出意外,我的读者和听众们自然也会心疼我,他们会怜惜酒吧倒闭的我,会觉得我命途不济,会觉得我很不幸,因而不再催促我更新小说的。
    这就叫舍不得小利难得成功。不施苦肉计,焉能逃出这个让人痛苦的怪圈。
    当然,这个酒吧的倒闭不能让人看出是我一手策划的,它必须看上去像一场彻底的意外。’
    说书人的世界豁然开朗了。
    于是,这个说书人制造了某个事故,并靠此躲过了继续更新故事的命运。他的读者,从此也就再也不会催促他了。
    第二个故事讲完了。谢谢大家。”
    这个故事和第一个故事一样,在关键处急转弯,豁然结束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的故事说完后,酒吧的气氛变成了长久的沉默。酒吧里的众人没有像第一个故事结束时那样立刻跳起来质疑我,他们反而都像陷入了某种沉思一样,每个人都低着头想在努力想着什么,一时间没人理我。
    我看他们沉默,也并不奇怪,只拿起茶杯慢慢喝茶。过了好一会儿,我都快把一杯茶喝完了,才终于有人弱弱地问了一句。
    “这就?完了?”
    “是啊。”我点点头,“第二个故事,关于说书人的故事,我说完了。”
    “咳咳,这故事和前面的那个那样,完全没有起承转合,结束得也太突然了吧?”终于有人开始质疑了。
    “对啊,刚说到关键,突然就又结束了,没下文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也太敷衍了。”
    “连续两个故事都是在重要的地方戛然而止,这说不过去吧。”
    “嘿嘿。”我微微一笑,“这不是效仿你们季老板嘛。没下文又怎样?结局的部分省略了,难道这文章就不是好文章了吗?”
    “你……”听见我这么强词夺理地说话,在场的听众们一时哑口无言。毕竟我用的是他们刚才一直使用的逻辑来反驳他们的,一时间,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推翻这个逻辑。
    当然,也有一些人摩拳擦掌,等待着最后我把三个故事都讲完,再好好给我挑一挑刺,把我批得狗血淋头。
    在这些人中,只有奶奶抬头看着窗外,又看了看我,若有所思。季老板则把头埋得很深,不发一言,也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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