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在这儿上班?”
    “嗯,就是这一层的服务员。”
    “小韩是你姐姐?”
    “您认识我姐。”
    “认识,我在这儿住好几天了。”
    高个子嫌疑人坐了下来,拿起茶几上的火柴点上支烟:“说起来我们是老乡,我老家也是陵海的。”
    韩渝惊诧地问:“您老家是陵海哪儿的。”
    “我老家是陵海三兴的,我父亲健在的时候带我回去过两次,后来就没回去过,跟老家的亲戚也都断了联系。”
    “我外婆和我舅舅都是三兴的,三兴发展的可好了,三兴有个大批发市场,专门批发床单被套和枕头套,也批发丝绵的被子,有好多外地老板去进货!”
    “是吗?”
    “您回去看看就知道了,三兴还有好多纺织厂,也有私人开的厂。三兴人都会做缝纫,都会绣花,家家都是万元户!”
    “三兴发展的这么好,有机会真要回去看看。”
    高个子微微一笑,掏出一张纸片:“能在滨江遇到老乡是缘分,我姓叶,这是我的名片。小鬼头,你叫什么。”
    “我叫韩渝。”
    “咸鱼?”
    “三点水加姓俞的那个渝,就是山城市的简称。”
    “哦,那个渝啊。”高个子恍然大悟,追问道:“那你姐姐呢。”
    “我姐叫韩宁,宁静的宁。”
    “宁是江城的简称,怎么你们姐弟的名字都是地名。”
    “我家是跑船的……”
    韩渝一边解释着一边看名片,抬头是“东海市兴达对外经济技术合作公司”,中间是眼前这位的名字“叶兴国”。
    名字后面是职务,并且有两个。
    一个是副经理,一个是高级经济师。
    下面是公司的地址,联系电话,传真和邮政编码。
    名片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海员俱乐部的王经理有,白龙港船厂的吴老板和周工也有。
    韩渝装作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举着名片小心翼翼地问:“叶经理,这个是给我的?”
    “给你的,送给你了,以后要是去东海,可以给我电话。”
    “谢谢叶经理。”韩渝收起名片,拿起开水瓶:“叶经理,那我先出去了。”
    叶兴国笑道:“着什么急,聊会儿呗。”
    “我姐说不能打扰客人休息。”
    “是我喊你来的,又不是你自己跑来的。”
    “我姐说领导不让服务员随便进客人房间。”
    叶兴国掐灭香烟,起身走过去关上房门:“不让领导看见不就没事了,吃不吃水果,这儿有水果,还有饼干。”
    “不吃,我吃过午饭。”
    “我们是老乡,别紧张,坐下说。”
    “说什么?”
    ……
    正如姐姐之前所说,眼前这位果然找人聊天,跟人套近乎。
    聊家庭,聊工作,聊着聊着竟聊到了外汇券。
    “我们公司有进出口业务,需要大量外汇券,可上级给的计划又少,根本不够用。咸鱼,你要是有外汇券就能发大财,有多少我们公司收多少。”
    “我哪有外汇券,外汇券只有外宾有。”
    “你这孩子,想发财是用动脑筋的。”
    叶兴国指指额头,又指指楼下:“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姐在海员俱乐部上班,你在海员俱乐部给你姐帮忙,完全可以靠海员俱乐部。”
    韩渝下意识问:“怎么靠?”
    “来这儿的外国海员都有外汇券,你可以找他们换。”
    “我姐说领导不让找外宾换外汇券,再说外面有很多找人换外汇券的。”
    “领导不让就不换,别让领导看见不就行了。”
    叶兴国眉飞色舞地算了一通账,说兑换外汇券再卖给他们公司多么多么赚钱,随即话锋一转:“如果担心领导知道,还有一个办法能换到。”
    韩渝好奇地问:“什么办法?”
    “请亲朋好友帮着打听,谁家有海外关系。”
    “然后呢?”
    “那些有海外关系的人,在海外的亲友回来时都会给他们带钱。外国的钱在国内又不能用,要先换成外汇券。”
    韩渝喃喃地说:“那些有海外关系的人有外汇券……”
    叶兴国微笑着点点头,趁热打铁地说:“找海员能换多少,还有风险。找那些有海外关系的人就不一样了,一点风险都没有,而且能换很多。”
    “能换多少?”
    “你想想,如果你在国外赚了大钱,你姐姐在国内过得很苦,你会不会给你姐钱。”
    “会。”
    “这就是了,国外的钱比国内好赚,要么不给家里人带,一带就是好几万。”
    叶兴国顿了顿,紧盯着韩渝很认真很诚恳地说:“我们是老乡,老乡肯定要帮老乡。你如果没本钱,可以先跟人家谈着,谈好了给我打电话,我带钱去换。到时候给你中介费,换的越多中介费越多!”
    这是在蛊惑人违法犯罪,韩渝正想着接下来如何应对,外面传来敲门声。
    “谁啊?”
    “叶先生,打扰了,请问韩渝在不在里面。”
    “原来是小韩啊,我正跟你弟弟闲聊呢。”
    韩渝知道姐姐是担心自己,连忙拿起开水瓶:“叶经理,我先去忙。”
    “忙去吧,忙完了过来坐。”
    “好的,叶经理再见。”
    “叶先生,不好意思,我弟弟是临时来帮忙的,他不懂规矩。”韩宁一脸歉意。
    叶兴国哈哈笑道:“什么不懂规矩,我看你弟弟挺好,跟我很投缘。”
    有些客人就喜欢找服务员聊天,如果真陪他们聊,工作就不用干了,何况眼前这位不是好人。
    韩宁自然不会接是不是老乡这一茬,微微一笑:“我帮您把门带上,不能再打扰您。”
    回到值班室,韩宁主动帮着在外面望风。
    韩渝赶紧用对讲机向张所汇报刚刚发生的一切。
    让他倍感意外的是,张所听完汇报竟笑道:“咸鱼,你不是第一个被他蛊惑的,要不是我们及时发现,你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被他蛊惑的。”
    “他蛊惑过很多人倒卖外汇券?”
    “刚抓了一个,倒卖外汇券的手法跟他跟你说的一模一样。为赚取中介费,帮他们满世界找有海外关系并且有外汇券的人,结果真找到了一个,真帮他们兑换到四万五千元的外汇券。”
    “就是坐公交车来的那两个?”
    “就是那两个,已经落网了,一个是他们发展的中间人,一个是有海外关系的卖家,我和小柳正在审。”
    “那我这边呢?”
    “他们既然想发展你做中间人,你就装作被蛊惑了,看他们接下来有什么动作。”
    “好的。”
    刚放下对讲机,电话又响了。
    韩宁走进来接听,发现是徐三野打来到,连忙把电话交给弟弟,继续出去望风。
    “徐所,什么事。”
    “我给在大银行工作的朋友打电话了解了下,发现这个外汇券确实有点门道,现在的金融外汇政策也有点让人绕头,不管对你们有没有用,你拿笔记一下。”
    “我有笔,你说。”
    徐三野看着刚才打电话时做的笔记,通报起找老同学了解到的情况,通报完之后又问起这边的情况。
    韩渝连忙汇报这边的进展。
    徐三野对已经落网的那两个涉案人不感兴趣,而是问:“嫌疑人知道你和你姐的关系?”
    “他们只知道我们是姐弟,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不但他们不知道,我姐的领导同事也都不知道,我的身份不会暴露。”
    “这就好,你先忙。”
    徐三野放下电话,掏出根烟,若有所思。
    李卫国发现他脸色不对劲,笑道:“徐所,咸鱼虽然年轻小,但做事不糊涂。他说身份不会暴露,应该有几分把握。”
    “什么做事不糊涂,我看他就是个小糊涂!”
    徐三野深吸口气,阴沉着脸说:“咸鱼不懂也就罢了,老张和蒋匪军不能不懂。结果他们不但不提醒,还让咸鱼去贴靠,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穿上马裤尼的!”
    李卫国不解地问:“咸鱼的身份又没暴露,再说那是海员俱乐部,楼下又有老刘他们盯着,咸鱼能有什么危险?”
    “我不是担心咸鱼,咸鱼的公安干警身份也确实没暴露,但他跟韩宁的姐弟关系暴露了!”
    徐三野打开抽屉,翻找出一本刑法,翻到第三章破坏社会主义经济秩序罪,指着下面的第一百一十七条:
    “你看看,违反金融、外汇管理法规,投机倒把,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也就是说可能都判不到三年。”
    李卫国下意识问:“那又怎么样。”
    “案子办完咸鱼可以回来,但他姐姐能去哪儿?人家是海员俱乐部的职工,要在海员俱乐部接着干。嫌疑人如果怀恨在心,那么多钱没了他们也肯定会怀恨在心,万一将来实施报复怎么办。”
    “徐所,你是担心韩宁!”
    “那些倒卖外汇券的多精明,他们出来之后想东山再起不难。等手里又有了钱,找几个人来滨江帮他们出口恶气,找不到咸鱼就找韩宁,不是没有可能,类似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李卫国意识到他的担心有一定道理,紧锁着眉头问:“那怎么办。”
    徐三野权衡了一番,板着脸说:“韩宁现在没什么危险,案件正在最紧张的侦查阶段,也不能打击老张和咸鱼的积极性。等嫌疑人都落网了,我再找老张和蒋匪军谈谈,问问他们怎么善后。”
    ……
    ps:书中的三兴家纺市场有原型,现在依然是国内最大的床上用品批发市场。
    市面上销售的床上几件套,有一大半是从那儿出来的。
    当年的乡干部很厉害,顶着压力支持群众搞经营,带动很多人致富。那会儿的三兴人就很有钱,现在依然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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