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做傻事,不叫蠢。聪明人做傻事,那才是叫蠢。
    也许是受不了郁锋涛目中无人的挑衅吧,四把笔一个星期不到,已经捂不住,他要杀一杀郁锋涛的冲天神气,毁灭掉郁锋涛那凌人的书生气。再让郁锋涛这样有滋有味在村里生活下去,他四把笔这个第一文化人还有什么脸活在闹荒村。
    到了第十一天中午,四把笔扛着柴担,腰背插着柴刀,装着上山砍柴,早早躲在村西头一个角落里猫着,候着郁锋涛出现。
    当郁锋涛赶着羊群,走出村西头,过了四把笔前头,四把笔即刻窜了出去,在后头不怀好意叫嚷开:“小子,又去放羊兮——”
    酸溜溜的话一钻入耳朵,叫人一百年的陈饭吐一地,连三岁小孩子同样会晓得是哪一个,郁锋涛根本用不着转头去看是谁?
    怒火心烧,郁锋涛恨不得一巴掌干过去打歪四把笔嘴巴,他发誓,总有一天要叫四把笔无脸再在口袋上别四把笔,天天恶心的装文化人在村里晃荡。
    遭到郁锋涛如此鄙视,四把笔很甚是恼火,气话撞上来了:“小子耶,别以为上县城读了几年书乎,把尾巴翘到天上也。能养二、三十几只羊兮,了不起乎?思思汝也,养鸡失败乎,养鱼失败乎,哈哈哈……”
    目不斜视,一言不发,头顶冒气,郁锋涛旁若无人继续往前走。
    稍微知趣的人,稍微有点自尊的人,见人家不理不睬,早找个台阶下了。可是,四把笔相反,他认定郁锋涛这个穷光蛋,在他这个第一文化人面前,也不得不甘拜下风,低下头做人,才会这么老老实实不敢吭声。
    越发得意的不可一世,四把笔摇头晃脑哈哈哈奸笑几声:“小子,山上到处都是狼耶。那年吾在西松山砍柴时,遇上三只狼乎,吾吓得滚下山乎。小心汝的羊被狼吃吁……”
    ——具有狼的警惕性。
    四把笔的话,一下子激起郁锋涛狼的警惕:嗬,四把笔,原来是你这只没肝没肺的狼,偷我的羊。行,你四把笔真行,心毒如蛇蝎,我——锋涛不叫你加倍偿还的话,是你四把笔的龟孙子。
    狠狠咬着牙关,郁锋涛霍地刹住脚,一转身,霜剑出鞘双眼,鄙视、仇恨寒飕飕射向四把笔,许久许久。
    被郁锋涛突然举止吓了一跳,尤其是郁锋涛那对闪电目光叫他胆战心惊,四把笔不敢迎接。
    看到羊群走远了一截,郁锋涛这才动了双脚:“四把笔,别以为口袋插了四把破钢笔,嘴上能够说上几个耶乎兮也,月亮当镜子,把自己当作文人,丢人不丢人呀你。真正的文人,那是行走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坐似将军押阵抗敌,这种深厚文化底蕴,你有吗,四把笔?几个耶乎兮也,如今城里幼儿园的三岁小孩子说的都要比你溜得多。”
    “哼——”四把笔狠狠的一跺脚,双眼暴凸,他何时遭受过别人这般耻笑、嘲弄、讽刺、挖苦。“汝,汝,汝……算老几乎——”四把笔抬起右手,颤抖的手,直戳郁锋涛。
    “哈哈哈哈”郁锋涛忍耐不住,喷声大笑,自嘲道:“我一个穷光蛋,跟地上蚂蚁一样,实在是不算老几,那你四把笔又算哪根葱呢?”“四把笔,你看看——我锋涛这羊长得又肥又壮,多可爱。狼,有什么怕。再狡猾再毒辣的狼,我三天两头换座山放羊,它会知道个屁。过个把月,我把羊卖掉,卖的钱,去做大生意,到时连个羊屁,狼也捞不上。要是被我逮住,他妈的,我连个狼窝一把火烧了!”
    “什,什——什么……”郁锋涛这话不啻平地一声劈雳,把四把笔惊吓得心要掉到地上了,伸出半截舌头僵麻得缩不回去。
    郁锋涛赶着羊群从他视线中消失了,四把笔还缓不过神。
    这个夜晚,闹荒村轮到四把笔睡不着了。
    待老婆阮珠莲上了床,钻进被窝里头,四把笔才忧虑焦躁把中午获悉坏消息对她说了。
    ——中午时分,当四把笔从惊吓中醒悟,得意的手舞足蹈,觉得自己实在是聪明过人。干哪样,失败哪样的区区一个穷小子,郁锋涛哪能不在他四把笔脚底下。要不是自己聪明过人,在半路上劫下郁锋涛,等到郁锋涛把羊卖了,拿着钱去做生意,他四把笔还蒙在鼓里,事后岂不是后悔莫及,惋惜一辈子。
    对他四把笔来说,郁锋涛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书呆子,头脑哪有他的好用,要不然羊被偷了两回还不知道,以为是被狼叼走,心头嘲笑不偷郁锋涛这个书呆子那肥生生的羊,是白不偷。
    “你这笨蛋,那你还不赶快多偷他几只。”阮珠莲心急了,她是一个从小手脚不干净的女人,只是人们被她姣美的外貌迷惑。当看到老公两次偷羊轻易得手,阮珠莲小偷拣钱包——喜出望外。听老公讲偷羊的经过,比听什么神话故事更来劲,简直被迷倒了。
    四把笔偷羊,确实实是有他的一招:
    用鲜草编了一件草衣,披在身上,趁着郁锋涛看书看得沉迷十二分之际,趴在地上,朝羊群慢慢慢爬过去。当靠近羊群时,四把笔学着羊“咩,咩,咩”的叫,把羊引过去,引到一个低洼地方,来个突然袭击,一逮住羊,把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布套套在羊嘴上。可怜的羊哟,来不及叫一声,瞬间成了四把笔的手上货。羊到手后,四把笔不会马上爬起来就逃,而是抱着羊,继续趴在地上往回爬了一段距离,才爬起来亡命逃跑。他不会傻到把羊抱回家,是在山涧里把羊杀了,藏匿好,第二天赶到乡上去卖。
    现在获悉了郁锋涛计划,四把笔夫妇贼心痒痒的,熬不住了,决定第三天开始行动,每隔两天偷一回,直到郁锋涛害怕了不敢再到山上放羊为止。
    可是这一对夫妇为一天偷两只还是一只,争吵开。
    四把笔执意偷一只,说是这样不会引起郁锋涛的怀疑;阮珠莲贪心的非要一天偷两只不可,说是偷一只,万一郁锋涛害怕了,第二天把羊给卖了,他们岂不是太划不来。一天偷两只,即使郁锋涛第二天把羊全卖了,他们不是多得一只吗?
    争吵到最后,阮珠莲见老公死不同意她的主意,火了,要一把把四把笔踢到床底下。四把笔怕了,只得依了老婆。别看四把笔其貌不扬,看上去缺乏阳刚之气,却是一个离不开女人的男人。
    一场“战争”是结束了。
    阮珠莲跟猪一样呼噜呼噜睡去,四把笔睡不着。
    一下子要偷两只羊,这要是被郁锋涛发现了,他四把笔这一世英名可全毁啦。
    想到要毁了自己一世英名,四把笔惶恐不安,心嘭嘭嘭乱跳。郁锋涛中午的话,又在他耳边恐惧地响起:“要是被我逮住了,他妈的,我连个狼窝一把火烧了!”但是为了偷羊,四把笔心底里头自欺欺人安慰自己,神仙保佑我四把笔:我偷郁锋涛的羊,不是因为穷,不是我跟老婆一样手脚不干净,是因为郁锋涛这小子在县城读了几年书,眼里没有别人,我是咽不下这口气,我要替乡亲们好好惩罚郁锋涛,才决定偷郁锋涛的羊。因此,四把笔认为偷郁锋涛的羊,并不是可耻的小偷行径。
    一天两夜,对四把笔来说,是一个无尽头的漫长岁月。
    炎炎夏日,下午二、三点钟时,是一个巨大火盆。
    在一座名叫老鹰嘴山上,郁锋涛正坐在山顶上一棵两米多高的松树下,头戴一顶斗笠,手上捧着一本书在看,看的十分入迷。
    事实上这是郁锋涛装腔作势迷惑偷羊贼,手上的就是经过他做了手脚那一本书。此时此刻,郁锋涛耳听八方,眼观四周,贼精贼精的呢。昨天偷羊贼没来,说不定今天就来,郁锋涛不敢有丝毫麻痹。要是再被偷走羊,要怪只怪他自己太窝囊,怨恨不了别人。
    突然,传来几声怪异羊叫声,要是不注意听,很难辨别的出真假。登时,郁锋涛一下精神抖擞,悄悄拿眼去搜寻,意外发现羊群左边有一丛草会移动。这一吃惊,郁锋涛惊得不小,心底里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又气又好笑,郁锋涛差些禁不住要笑出声,不得不佩服这丛会走动的“草”,为了偷他的羊,“草”想必是费了不少心事吧?但是郁锋涛仍然不动声色,静静观察,他今天倒要见识见识这丛吃羊不吐骨头的“草”,是如何对他的羊下了毒手。
    不一儿,有两只羊朝“草丛”走了过去。
    就在羊挨近“草丛”霎时间,意外的伸出一只爪子,一扣羊的脖子,另一只爪子往羊嘴里套着什么东西,羊来不及叫出声,眨眼间成了“吃羊草”的盘中餐。
    随着羊嘴被套,“草丛”突然立了起来,夹起羊亡命逃跑。
    说时快,郁锋涛一抓身边杜木棍,一跃而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吃羊草”猛扑过去。
    离“吃羊草”尚有几步之遥,郁锋涛凝聚全身愤怒、仇恨,挥起杜木棍,对着“吃羊草”下半截横扫过去。
    “哇哟——”跟随着“吃羊草”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上,羊摔到地上,“咩——”地一声叫,马上爬起来,朝羊群跑去。
    “叫你这偷羊鬼偷我的羊!”
    “叫你这偷羊鬼偷我的羊!”
    “叫你这偷羊鬼偷我的羊!”
    红了眼,发疯啦,郁锋涛顾及不了羊,更顾及不了“吃羊草”的声声惨叫,对着“吃羊草”的膝盖,一阵乱棍猛击。
    “哎哟——”“我的脚断啦……”“吃羊草”惨叫着,“别打了,哎哟,痛死我啦。别打啦,我不是偷羊鬼,我是四把笔呀——”“哎哟,妈哟,痛死我啦,我的脚要断啦——”
    “管你是四把笔,还是五把笔。”郁锋涛头脑充斥着全是仇恨,一时把母亲的训戒抛到脑后十万八千里,边叫边乱击,“偷我的羊,你就得死!”
    乱棍猛打了多长时间,没人知道,直到地上的四把笔没了声音,郁锋涛这才抹了一把汗,停了下来,蔑视瞄一眼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四把笔,转身朝羊群走去。
    这一阵痛快淋漓的发泄,郁锋涛把辍学回到闹荒后所遭遇的一切义愤、怨恨、不平……统统发泄一通,才不管四把笔的死活。
    看看时候尚早,郁锋涛又优哉游哉把羊赶到别的山上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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