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的那一周,接连下了几场中雨,在最后一天的考试前一晚,校门口的排水系统因前一晚的大雨彻底瘫痪了,弘毅地势低,校门口的那条路更是如此,早上进校门的时候,雨水已经积水到淹没脚踝的地步,校门口的那一小块地,没有一个地方是可以踩着的,无可奈何,大家只能纷纷把脚踩着积水进校,从而大家无一幸免的鞋子都湿透了,甚至可以挤出水来,他们考了一上午的试,穿着能踩出水来的鞋子,难受了一整场的考试。
    天气沉闷,瓷砖上渗着水,干不透,滑滑的,一股又一股从各个脚底处传来的难闻气味在教室内蔓延开,难以忍受。
    考试时间分秒变得更加难熬。
    老师也受不了,终于同意大家下午穿着拖鞋进校。
    大家纷纷抱怨学校门口的排水系统差劲,几场雨就足以令它崩溃,又把今天的考试不顺,归咎于此,弄得大家心烦意乱。
    考后反倒是暂时的各松了一口气,考完的那天晚上,林越问她考的如何,她答了句一般般。
    她不知道作何评价,但这么多场考试下来,说实话并不顺畅,其间磕磕绊绊的卡在了好几道题上,她只能说一般般了,最起码不如林越那般得心应手。
    那晚她和林越难得一番畅聊后,做了个梦,梦见好几年的的自己,梦见好几年后的他们,许是考完是后太过放松,一下子卸了些担子,也许是从未和林越聊得如此久,总是做了个怪异的梦。
    楔子心怀鬼胎
    “你曾说,你不喜欢追韩剧的女生,还好我不看,可时至今日我也没能让你喜欢上我。”
    三年后的今天,时一将积压于收纳箱底的日记本重拾于手心,略有磨损的封皮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将其轻弹而后小心翼翼的一页页翻看,指尖所触之处满是时光的质感,而最为醒目的竟是这则言简意赅的语句。站在回忆尾端的时一,回望来时的路,突觉沉甸甸一词已不仅是单纯的形容手中厚重的日记本,更多的则是饱含其中对某人长达多年隐秘的爱。
    回忆终止于此,而后再无相关记录。到底是至此以后毕了业鲜有的生活交集中断因而无事续写,还是对他的情愫掐死在了某一时刻因而不愿多写,时一已不愿深究如此没意义的问题。轻合上日记本,放回原处。
    “就这样吧。”独自呢喃,似是说给旁人以表心志,又似自我说服暗自告诫。拍拍手上的灰,仿佛想连并着将留存于脑海中几帧青春画面一并随着扬于空中的尘埃从自己的身上抹除。
    “老实说,都毕业三年了,你不会还没死心吧!”说话的是尤翘楚,时一自中学起结交的好友。一副闲适模样坐在一旁,翘着脚兀自抖动着,大口大口的啃着手中的苹果,将时一似有留念的样子尽收眼底。
    死心了吗?时一被尤翘楚毫无征兆抛出的问题问得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在喜欢他的这么多年时间里,她不是没有在满腹无奈与失望时暗自询问过问题的答案,可如今时隔这么多年,本以为时间冲淡了某些心中压抑的情愫,理所应当的,答案也该逐渐明晰,却依旧迟迟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时一惊觉,她欠自己一个交代,一个对过往与未来的交代。
    “放心吧,我可没那么傻,再喜欢他三年。”时一故作坚定,以波澜不惊的语调回复。仍旧背对着好友,继续手中的工作,一一检查好房间内的杂物是否都已整理好装进箱。
    “我想你弄错数字了吧,三年吗?不止吧!”尤翘楚显然对好友的回答不予肯定,对着独自忙活儿的背影挑挑眉,而后将手中的苹果核以精准的角度投入不近不远的垃圾桶内,在落入的那一刻,竟有一股莫名的自信感油然而生,说话的底气也足了几分。
    是啊,何止三年。她花三倍的时间尝试了解他,试图拉近彼此间的距离,其中以双倍的时间跟自己暗自较劲,沉浸在自编自导的单恋剧中。她又怎会不知道其中的一二。
    时一转身打开一旁紧闭的窗户,向外探头,一来是想让新鲜的空气清醒下自己沉闷的脑袋,连带着冷气一同吹入屋内驱散停滞的气体,二来是想查看楼下街道上是否有路过叫卖的收废品的大爷。
    “我收拾的差不多了,你也别闲着,帮我把这些杂物一起搬到楼下吧。”时一对刚才假意的疑惑置若罔闻,转而引向新的话题,在听到窗外传入清晰的叫卖声时,又不时催促了尤翘楚几声,随后就径自抱着箱子向楼下走去。
    “好,我这就搬。”尤翘楚见状也不再纠缠于此,关于这方面的话题在前几年的生活中自己也没少关心,现在又何必再多加干涉,“怕只怕某人撞了南墙还不死心。”说这话时时一已早就抱着纸箱走出房间,尤翘楚嘀咕了一两句后也紧随其后。
    “大爷,这里头都是我中学时囤积下来的书,你称重后给个合适的价就好。”时一拦住了正欲路过自家门口的大爷,说话时便将纸箱放在大爷的三轮车上,站在一旁等着他称重开价,尤翘楚也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将杂物堆放在一起。
    等到弄好这一切后同好友一起走上楼,尤翘楚却在楼梯拐角处,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呼出声:“时一,你先上楼等我吧,我去去就来。”不等对方回答,就立马原路折返下楼。
    时一被尤翘楚弄得一头雾水,也没多想就继续向楼上走去。
    尤翘楚沿着街道追赶已经走了好几十米远的大爷,终于在路口的转弯处拦住了他。
    “大爷,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不小心把一件重要的东西落在杂物箱里面了,能不能让我找找?”尤翘楚气喘吁吁说明原因。
    等到东西到手后,道了声谢,这才安心的返回。
    “时一也真是的,竟然把自己的青春给当了!”尤翘楚看了看手中的日记本,竟有种救人一命的自豪感。
    她不是无法理解时一决心放弃那段过往所需鼓足的勇气有多大,可相比之下她更相信她事后追悔莫及的狼狈模样。在感情方面,她向来言行不一。这点尤翘楚再了解不过。
    既然这样,就只能先帮她保管着,没准哪天突然后悔今天的做法,再还给她也不迟。尤翘楚这么想着。
    “对 ! 她一定会后悔的!”
    她把日记本塞进外套的内侧,然后拉上拉链,若无其事的推门而入。在紧裹的冬装下,所掩藏的秘密,露不出一丝破绽。
    “恩,我刚放寒假没几天。”
    “你要出来吗?”时一看了看窗外,有别前几日的阴云密布与骤降的气温,今天难得的冬日暖阳。
    “那就在高中学校附近的那家甜品店碰面吧。我想顺道回母校看看。”
    尤翘楚推门而入时,时一正端坐在书桌前打着电话,扭转的门把声和关门的细微响声,引来了时一的注意,循声看了一眼来人后,她又对着电话那端答道:“对,她在我这。”
    “恩,好,我整理下就出门了。”
    “行,一会见,拜。”终于挂断了电话。
    尤翘楚趁时一打电话的间隙,以一连贯极其顺畅的动作将日记本塞进沙发椅上的背包内。然后侧耳倾听时一的谈话内容,推测来电者。
    “廖韵之?”
    “恩,她打电话问我近况如何,就简单聊了几句。”时一一边回答尤翘楚的疑惑,一边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后面的内容你也听到了,走吧,相互这么久没见了。”
    时一在家附近拦了辆出租车,说明好具体地点后便坐了上去。她一向无法忍受出租车内浓重刺鼻的茉莉花香,摇下车窗,大口大口呼吸着迎面吹来的冷风。家距离学校的路并不算远,徒步十几、二十分钟的路程,换坐出租车也就几分钟的事,两点一线、日复一日的生活轨迹,走了那么多年,现如今换种方式也不错,更何况时间不等人,走路真的太慢了,她可没那闲情逸致。
    “怎么突然想回校看看?”尤翘楚目光直视前方,看着出租车行进的方向,“我还以为……”后话她没敢再说下去。
    “还以为毕业后,此生我再也不会回到那?”时一将望向窗外的视线收回,凝视着好友,有点忍俊不禁。
    “毕竟那里盛满了你的青春。”尤翘楚不忍直戳要点。她本意想说,毕竟令你魂牵梦绕多年的男生与你此生大半部分的交集都源于那,如今再回去不就等于自揭伤疤,何必如此。尤翘楚不敢保证时一已经在毕业三年里练就了“百毒不侵”的体魄,胸襟足以开阔到对往事一笑置之,但她敢打赌,但凡从中闻得一丁点回忆的青春气息,都足以使得时一将心中禁闭已久的心魔唤醒。一点就足够了,更何况学校这一盛满青春的巨大容器。
    “我的青春不全是他。”时一每一字的发音都清晰的从唇齿间发出,令人无以反驳,“他只是参与其中的一小部分。”
    尤翘楚坳不过时一,无奈的叹了口气就下车了。
    拉开沉重的玻璃门,暖气扑面而来,服务员正欲上前招待,时一就眼尖的发现早已在靠窗处座位落座的廖韵之正向自己使劲的招手。
    “我们跟她是一起的。”对着服务员指了指廖韵之的方向,不等他多说就走了过去。
    服务员只得跟在后面,待他们都坐定后将菜单推到他们面前,点餐,收单,离开。
    “你们也是够了。”廖韵之首先发问,“要不是我在家闲得慌蛮打一通电话,不然还指不准什么时候联系上我。”
    “我不过是去她家当帮佣。”尤翘楚略有凄楚的解释。
    “你是指啃啃苹果,搬搬纸箱?”时一戏谑的看向身边的人,语调上扬。
    “外加陪聊。”尤翘楚对这几个字着重下划线。
    廖韵之对她们谈论的话题无感,也没细究:“不过讲真,你是不是和中学时理科班的学长有所发展,寒假前四处打听你的住处,都问到我这来了。”
    听在时一耳里,结论就是“尤翘楚又交男朋友了”。虽司空见惯,可每每听闻还是难免震惊,时一顿觉此刻脑容量有限,讯息太多,无从消化,一脸后知后觉的木讷。
    服务员正一一将托盘内甜品端到桌面。
    “能不能低调点,我这不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嘛。”尤翘楚则宠辱不惊的端坐着,俨然一副过来人的姿态。
    “哪个学长?”
    “就是大我们一级的何佑禹,那个足球校队队长。”廖韵之吸了口饮品,润了润喉后,补充道。
    时一向来对校内的传闻不闻不问,毕竟跟自己没多大关系,也没威胁到切身利益,当初听到林越与校花无交集时,不是没有窃喜过,窃喜情感道路上的阻碍少了点,与他的距离近了点,因为她自知与那些生来就有外貌优势的女生相比在旁人眼中自己自然逊色得多。
    可原来什么都没改变。
    “看来这地下情发展的不错,都瞒过了时一。”廖韵之内心滂湃的八卦心跳动着,朝尤翘楚狡黠一笑。
    “我跟他在一起也就最近几个月的事,近水楼台先得月罢了。”
    尤翘楚向来交际圈广泛,交到比自己大几级的学长一点也不讶异,她生性放荡爱自由,中学时分分合合的谈过几个,好在都好聚好散,不至于像时一现如今仍在一棵树上吊死。
    中学时尤翘楚和何佑禹并没多大交集,在一起这件事也都是后话。据尤翘楚所说,是因为后来误打误撞的和学长考到了一个城市,机缘巧合下认识的。
    可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这份机缘巧合下隐藏着多少蓄谋已久的成份。
    时一只是笑笑,不参与讨论。感情的事太劳神伤精,倾注太多心血,最后却毫无所获,这笔买卖划不来。不过她也没资格讲这句话,却也好在自己的好友都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困境,需要她这么安慰。
    时一有点羡慕。
    旁人的爱情简单概括起来便是,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
    而轮到自己则是,我喜欢他,他却不得而知。
    时一嘴里紧咬着吸管,单手支撑着下巴,隔着一整面的玻璃墙,室外的景象一览无遗。
    廖韵之持着一小勺的冰淇淋送至时一唇边,暗示她该将视线收回,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物上。
    时一配合的张嘴吞下。
    “容易走神的人多半心怀鬼胎。”
    “现在已经不仅是鬼胎这么简单了,简直都幻化成人形,就差没走到眼前。”尤翘楚插嘴,结果被时一的一记白眼瞪了回去,只剩下一阵毫不掩饰的笑。
    “我只是觉得学校周边变化挺大的。”
    “喏。”廖韵之朝玻璃墙外的方向扬了扬头,用手指一一指明其中的变化,“校门口的那条路自我们毕业后重新整改,下水道也畅通多了,还新增了几个,雨天也不会再有学生淌着水进校门的现象。学校附近的停车棚自校内开通了地下停车场后,生意日渐不如往日,最后干脆把那块地转让了,现如今变成了图书文具店。斜对面的早餐店装潢相较于以前更富有别致,店主还是曾经的那对老夫妇,刚毕业那会还向我打听你们的去向,毕竟当初没少光顾。”
    时一和尤翘楚耐心聆听着廖韵之的讲解,眼珠随着她的指尖转动。最后落在了不远处正侧身站立在街道旁打着电话的少年身上,他不时探身向前往左右两旁的街道张望。
    时一下意识的躲闪,将视线收回,搅动着面前的饮品,低头不作声的喝着。
    “他怎么在这?”尤翘楚和廖韵之显然是慢了半拍,对视一眼后,把目光转向时一,一同问出彼此的疑惑。
    时一有点无语,这也是她心中的疑惑。
    “我怎么知道。”她现在只祈求不要碰面才好。
    “我在这附近住了这么久,也没见过他的半个人影。怎么时一一约我,他就出现在我们视线范围内。”
    廖韵之的家就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区里,平日闲暇时间没少在这附近转悠,巧的是林越的外婆家和廖韵之处在同一个小区,中学时林越午休时间都在那度过,节假日里廖韵之也偶尔能在小区内与他打个照面。可自毕业后就好像他妈妈的娘家从未存在过一般,要不是在进出小区大门时时常碰见他的外婆,才得以推翻了这个假设,此后三年廖韵之更是连他从附近经过的身影也没见到。
    “那没准只是没被你撞见罢了,毕竟你上大学后又不常住在家里,没被你碰到也很合理。”尤翘楚对廖韵之的疑心病不予理睬。
    这是她内心影藏的另一种悲剧,她不由的想如果当初他们没上同一所学校,今天又会处于怎样的境遇?是她对结局的另一种揣测,做着最坏的打算,梦醒,尤翘楚安慰她,似是某些基于现实的画面,都不能间接暗示些什么,她不必要纠结在一个无根无据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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