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妈妈好猛
    冷息围绕着水中自立的筷子,熟悉的感觉告诉我,是我妈。
    我单手拿着香,激动的从兜里掏出两个硬币,对着硬币哈了口气说:“两面通阴阳,妈,我们聊聊好吗?”
    两个硬币丢在地上,一正一反,妈妈答应了。
    我以问答的形式,丢硬币与她交流着,刚要说到喂奶的事情。新娘捂着嘴巴,眼睛瞪的越来越大,突然婴儿哭出了声,筷子倒下弄翻了水杯,给我一种她急着去哄小孩的感觉。
    新娘冷的哆嗦,小孩却不哭了。
    我拿着烧了一半的香在新娘上空一扫,沉声说:“妈,回吧。”说完,我急忙拉开被子,婴儿闭着眼睛虚弱的动着嘴角,好像没吃到奶的样子。
    “啊!”
    新娘上身暴露,慌张的声音卡在喉咙硬憋住。她僵直的坐起身,眼中带着暖意,抬起胳膊向我伸来,又纠结的缩了回去。
    鬼上身。
    “三……”新娘低头抱起婴儿要喂奶,温馨的念叨着不清晰的“三夜”。
    不知道她为什么怕我,我赶紧退开,说:“您一直惦记着三夜才不肯投胎?”
    “新娘”猛的抬头,脸色在短暂的一会里变的煞白,旁人看到肯定吓死。她点头又摇头,抱着已经昏睡的婴儿准备喂奶。我心酸的捏着香说:“别喂了,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欠的账是要还的,多喂一个婴儿,妈妈损的阴德越多,越难投胎。
    我没法下手赶她走,见奶嘴碰到婴儿嘴唇,我颤抖的冲到床边,她放下婴儿往后缩。正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关铃发来的短信说:“陈三夜,时间差不多到了。新娘得罪过姐姐,姐姐如果上新娘的身,你去吃一口奶,她才会舍得下阴间。还有,她不舍得让你沾上阴气,所以你得强行吸一口。”
    “新娘”小心翼翼的防备着我,害怕我靠近。
    “妈,我不怕阴气。”我心里萦绕着一股暖意,对她的感恩之情似乎发生了变化。我鼻子酸酸的竖起香说:“子陈三夜,请人母关欣。”说着,把香放在“新娘”眼前晃了三下,说:“妈,跟我回家。”
    新娘软倒在床上,我感觉颈后发凉,却压制不住心里的高兴。给新娘盖好被子,扇了新娘三嘴巴,她迷糊醒来。我说:“没事了,孩子也没事。事后你们会病几天,多晒晒太阳就好。”
    我简单收拾一下,转头对着空气说:“我替您打她了,有什么就算了吧。”寒意绕着我转了一圈,似乎答应了。
    带着妈妈,我在新娘颤抖的注视下离开。关铃在夜幕中见我出来,她感觉到妈妈的存在,愤怒的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得罪过她,又有奶的女人,这么好的机会,你……”
    我知道被她算计,心里挺不爽的。她话没说完,突兀的抬手猛抽自己的脸,打得啪啪响。没几下,她恢复正常,摸着脸,气愤的取下脖子上一个小巧的长命锁说:“臭婆娘,你狠,赔你儿子玩去吧。”
    我心情舒畅的接过长命锁。冷息消失在锁里,身边没了妈妈的感觉。暗想,妈妈好猛。
    关铃冷脸走出几步,回头说:“走了,家里小东西还等着呢!”
    骑着烂自行车载着她,我借着月色专心的看路面踏车,她坐在后面也不说话,我们之间的气氛比周围渗人的静还要冷。她突然打破沉寂说:“新人家近期有丧,你守灵的话,记得送走一个小家伙。”
    “你确定?”我有些不信。她没有接话,又静的只有哐当的自行车声。
    行了一段路,我感觉后座的人越来越轻,慢慢的好像没载人一样。我骑出好远,忍不住好奇的转头。关铃抖了一下,呻吟着说:“专心骑你的车。”
    声音挺痛苦也挺销魂,我再次感觉到了后座的重量。又骑了一会,后座又像没了人,认真感觉才发现她又被上了身。
    我也没多管,能减轻重量自然是好事,到了进关老村的路口,我说:“前面路不好走,下来走吧。”
    冷气钻进挂我脖子上的长命锁,关铃双腿发软扶着车后才站稳。我见她走路拱着背,好奇的问:“怎么了?”
    “还不是你妈害的,她要挤就挤自己的奶,每年祭日来折腾我什么意思?老娘又没奶水。”
    关铃像被惹怒的母猫,踹了一脚自行车,激动的咆哮。我想着妈妈上她的身一路干挤,等她自己接收身体,会是什么感觉?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我没敢再触怒关铃,回到她家,夜里的套房更阴森,二十一个小棺材前的香都烧完了,我依次给它们点香。
    寒气绕着架子,其实没有声音却有种叽叽哇哇的错觉。有几股刚想靠近我,我脖子上长命锁发凉,它们跟着妈妈委屈的缩了回去。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你们等着,我给你烧东西。”
    在堂屋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大堆元宝蜡烛,刚在套房点燃没多久,关铃换了身衣服过来,她双手叉腰,冷脸的站在门口说:“你倒是大方,一个月的全烧光了,不是你出钱买啊?拿来,五百块。”
    “五百块?你怎么不去抢?”我守灵一次七十块,五百块得用两个月赚。
    一番纠缠,她逼着我写下一千块钱的欠条,另外五百是破烂自行车的收购费。她让我带着妈妈连夜滚蛋,说她跟小家伙们有了感情,等我要送走的时候再来这里接。
    骑车回陈庄已经到了第二天下午,在家里安顿好妈妈,村长和两个老头来家里说:“刘府来找你好几次了。”
    他们唠叨了一大堆,尽给刘老头说好话。我感觉他们话里有话,问:“有事您直说?”
    村长小心翼翼的讲起刘府近两天发生的事,跟孝子一起的丽人出车祸当场死亡,刘府慌忙改期把亡者送上了山,唐先生从山上回来突然大病,还有一连串的小事让刘府乱成了一锅粥。
    丽人的死让我吃了一惊,听到改期我忍不住全身哆嗦。相传亡者最恨人反复,改期又乱了时间,阴路不开,亡魂会找不到去阴间的路,刘府这下真玩大了。
    我客气送走村长他们,睡下没多久,被慌张的敲门声吵醒。
    山村没有关大门的习惯,刘老头站在门外,头发散乱,疲惫的眼睛内凹,眼里布满了血丝。他见我出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陈先生,那畜生多有冒犯,老头子给你赔不是了,您一定要帮帮忙。”
    我慌忙的跳开,不敢应承这一拜。我说:“父亲答应您的事情我已经做了,而且您也不应该求我,该求谁?您心里清楚。”
    刘老头双眼空洞的软坐在地上,贵妇慌忙的扶他。刘老头甩开贵妇的手,精神恍惚的说:“陈先生说的对,我这就去求你妈。她要索命就来找我……”
    我叹息的送着刘老头,偷偷交代贵妇说:“记住一定要诚心。”
    清官难断家务事,刘府内里有多少矛盾谁也不清楚。君不见唐先生把我赶走,他却搭了进去。
    日落西山,一辆上百万的车摇摇晃晃的到了门口,唐先生让人扶着进屋,一个中年人敲房门把我吵了起来。
    唐先生病态的咳嗽着,堂屋大桌上放了好多烟酒茶叶。他说:“冒昧来访,打扰的地方请陈先生见谅。”他说着捂嘴猛咳,精致的手帕上带着血丝。
    我看着前天还精神十足算计我的老头,转眼病入膏肓,还真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的老话,何况他还不是简单的病。
    “东西就不用了,有事您说。”我平下被吵醒的烦躁,给他们倒上了白开水。唐先生示意一眼,旁边人笑着说:“难得的好茶,您尝尝。”他拿茶的时候,很自然的让礼盒开了个缝隙,我正好见到里面红彤彤的老人头。
    唐先生笑着扫过几条烟,自顾的点了点头,看意思里面全是钱。
    “您的事不用说了,我只会给人守灵。”
    爸临死前指着破烂的房子,就是告诫我不义之财不可贪,我脸色难看的赶人。唐先生按下要发火的中年人,说:“你给刘府亡灵上了万人香,你出面揭过我和它的矛盾只是一句话的事,这些就是你的。”中年人插嘴质问:“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我愤怒的拿着桌上的东西丢出门外,指着外面说:“上天有好生之德,那去找上天。”
    “好……”唐先生连说几个好字,让中年扶着他走到门口,他看着地上的东西又说:“你不要会有人喜欢的。”
    到了半夜,我正想着怎么让妈妈转世,十几个人暴力的拆开大门,领头的人是四家镇有名的地霸雷冲,四十几岁的年纪,镇子下面的村修路、搞电改、在镇上菜场收管理费……很多事情他都霸着做。
    “你就是陈三夜,专门给人哭丧的?”雷冲见我出来,横着眼睛一脸凶煞,连鬼都怕。我点了点头,他招呼一声让人咂东西,我忙着去阻拦,被几个人按着毒打。
    我被打的全身疼,雷冲让人停手,他一口唾沫吐在我脸上说:“再让老子听说你给人守灵,老子就让你守自己的灵。”
    他们拍拍屁股走了,我看着家里满目狼藉,扶正爸爸的遗相,点了柱香说:“爸,他们欺人太甚了,您在下面别怪我犯禁忌。”一股愤怒的凉气围着我打转,妈妈好像在安慰我,又痛恨她自己帮不上忙。
    爸爸给人守灵有一腔正气护身挡鬼,但白事里面的油水不少,也没少得罪人,他也有对付活人的法子,只是出手就是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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