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雅用被子蒙住头,嚎啕大哭,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爷知道,这事情怪不得你,爷会为你做主的。”百里九好言相劝,温言软语。
    林诺雅继续打着滚哭,近乎歇斯底里:“就是诺儿没用,诺儿有罪,诺儿再也没有脸面留在将军府了。”
    百里九向着红眼的桔梗使了一个眼色,桔梗会意,立刻静悄地退出去,掩了房门。
    百里九轻咳一声:“够了啊,演得有点过了。”
    诺雅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果真泪眼旺旺,蓄满了泪水。
    “诺儿痛失骨肉,现在心如刀绞,爷不安慰我倒也罢了,怎么还往我的伤口撒盐呢?”
    百里九撇撇嘴:“看你鬼哭狼嚎的时候,中气十足,打起滚来也生龙活虎的,谁会相信你是刚刚小产?”
    诺雅将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懊丧地叹口气:“并非诺儿有意给九爷拆台,只是当时确实痛如刀绞,浑身大汗淋漓,一口气上不来,话也说不出,就成定局了。”
    “喔?这么巧?”百里九探究地问:“没想到秦家的功夫也不是花拳绣腿,一脚下来,这样厉害,明明踢中了桔梗的肩膀,却有隔空打牛的功效。”
    诺雅自然不好意思分辨说是自己来了癸水,嘴巴却也不服输:“九爷的意思是说,诺雅这都是装的了?”
    “难道不是吗?”百里九突然冷下脸来,目光凌厉,犹如利剑出鞘:“我记得曾经跟你说过,千万不要在我跟前自作聪明,否则定然有你的苦头吃。”
    诺雅气急,猛然坐起身来,却是起得猛了,头部一阵晕眩,身子摇摇欲坠。
    百里九冷眼旁观,出手如电,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指上使力:“还有,不要在爷跟前玩这一套故作可怜的把戏。爷从来都不吃这一套!”
    林诺雅眼前金星乱晃,如今又被百里九掐住脖子,丝毫反抗不得。
    她的唇色苍白,黛眉紧蹙,星眸迷离,怎样看,都仍旧是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弱之态。
    “说,为什么要流产?”百里九阴涔涔地逼问。
    诺雅坚定地摇头,悍然无畏地瞪视着他,表达自己愤怒的抗议:“我没有!”
    百里九手下不觉松了力道,将脸凑近她,阴冷地道:“孩子没了没关系,我不介意让你名副其实地重新怀孕。”
    诺雅猛然一惊,气怒之下,拼命挣扎,手脚并用。
    百里九失了耐性,突然松了手,一甩袖子站起身来。
    被钳制的诺雅冷不丁失去支撑,径直向着床下一头栽了下去。
    百里九听到身后“咚”的一声响,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出去。
    走到门口,听身后依旧没有动静,心里愈发嫌恶,认定诺雅是故技重施,又在用“苦肉计”,博取自己的同情。
    “你最好在我踏出一念堂之前,自己从地上起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伸手去开门,大踏步走出去,心里怒火升腾,有打人的冲动。
    还未出院子,就听到身后桔梗一声惊叫:“小姐!”
    暮四从旁边的耳房奔出来,手里拿着扇子,应该是正在熬药,慌里慌张地问:“小姐怎么了?”
    “血!小姐又流血了!”桔梗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暮四一拍大腿:“坏了!难不成大出血!”
    百里九猛然转过身子:“大出血?”
    暮四顾不得回答,三步并作两步,一头冲进屋子里:“不是出血止住了吗?怎么会又厉害了呢?呃......桔梗,你吓死我了!”
    百里九想了想,重新回到屋子里,见桔梗和暮四正费力地将诺雅往床上抬。
    诺雅已经昏迷了过去,双眸紧闭,脸色苍白,不省人事。
    桔梗哭哭啼啼的,根本使不上气力。见百里九进来,委屈地哭得更厉害。
    百里九走过去,弯腰抱起地上的诺雅,轻手轻脚地放到床上,拣过一旁的被子给她盖上。才看到她的额头磕破了一层皮,渗出殷红的血迹来。
    “怎么回事?”百里九接过暮四递过来的帕子,小心翼翼地给诺雅擦拭额头的血迹。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您前脚走,我后脚进来,就见小姐跌倒在这里了。”桔梗焦急地道:“头怎么也会磕破了呢?”
    “我问的是‘又出血’了是怎么回事?”百里九不耐烦地道。
    “爷您竟然不知道吗?”暮四奇怪地问百里九。
    百里九一头雾水:“知道什么?”
    “今天小姐小产,出血所幸不多,及时止住了。适才桔梗惊慌尖叫,我以为是小姐大出血呢,所以吓了个半死。”
    百里九眯了眼睛,紧盯着暮四,好像凶猛的猎豹在伺机捕捉猎物,令暮四心惊胆战。
    “听说今天下午是你先给你们小姐号脉?”
    暮四点头:“当时脉象很乱,再加上血亏,的确情况不太好。不过奴婢学艺不精,所以重新请了老大夫进府看诊,老大夫一言不发,只给小姐开了几副汤药,多是固本养血的药材。”
    百里九沉吟片刻后道:“你去前院把你师傅叫过来吧,让他给林姨娘重新诊断一下。”
    暮四欣然领命而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果真将十剂汤请了过来。
    十剂汤进屋,知道自己来意,径直走到床前,坐在暮四搬过来的绣墩上,凝气屏息,仔细给诺雅看诊。
    约莫过去了两盏茶的时间,十剂汤方才满头大汗地站起身来,好像做了多少力气活一样的疲累。
    “师傅?”提心吊胆的暮四疑惑地叫了一声。
    十剂汤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问,然后向着百里九一拱手:“九爷,借一步说话吧。”
    百里九知道他定然是有话要同自己讲,这里又不方便,转身出了一念堂。十剂汤跟在身后,两人在树下站定。
    “怎么样,你说吧。”
    十剂汤仔细斟酌片刻,方才开口:“首先,我说一下林姨娘的旧疾。她并不是身体不好,而是中了毒,还不止一种。”
    “什么?!”百里九惊讶地问:“什么毒?”
    十剂汤摇摇头,一声苦笑:“一种剧毒,一种蛊毒,而且两种毒性在身体里面剧烈冲突,生成新的毒,导致她血脉逆行,流通受阻,并且有淤血凝结,造成部分记忆丧失,脑子无法完全控制四肢,肌肉无力等症状。
    我单纯通过脉象根本无法分辨出所中何毒。若是她毒发,我或许可以根据她的症状辨认一二。”
    “看她年纪不过双九,以前究竟是怎样身份,招惹了多么狠毒的仇家,竟然遭遇这样狠手?”百里九纳罕地猜测。
    “还有一点......”十剂汤犹豫片刻后吞吞7吐吐地道。
    “还有什么?”
    “林姨娘胳膊上有被红花麝香蚤叮咬的痕迹。”
    “红花?麝香?什么东西?”
    “红花麝香蚤是一种用红花麝香等药材培养而成的虫子,可以通过叮咬的方法将麝香等药的成分输入人的血脉,大概月余后致人流产。”
    “你的意思是……”百里九有点难以置信。
    “意思就是说,林姨娘虽然并未有身孕,但是因为这种虫子的叮咬,以至于造成她当时剧烈腹痛,而且身子的确有见红的症状,并不是林姨娘伪装。”
    十剂汤斩钉截铁地道。
    百里九猛然转过身子,盯着十剂汤:“当真?”
    “当真,我可以确诊。她的手腕处就有那种虫子叮咬的痕迹,当顶端处有黄色水泡隆起的时候,就说明胎儿不稳,马上见红。”
    一个月?那时候自己刚刚大婚,也就是刚传出她身怀有孕的消息,对方就沉不住气,迫不及待地动手了?
    “老汤,你去向暮四打听一下,看看她那时候都近身接触过什么人?”
    十剂汤得了命令,折回院子里,将暮四叫到跟前,低声问询几句,然后出来向百里九回禀。
    “暮四说林姨娘向来足不出户,除了三日回门那日出府两个时辰,到鸿宾楼赴宴晚归,也就只与秦,安两位夫人近身接触过。”
    “那么,她身上有虱虫叮咬,难道就没有丝毫觉察?”
    十剂汤摇头:“问过了,说是林姨娘的确说过身上发痒,好像有虫蚁在身上爬动,只当是从泡泡身上传染了跳蚤,折腾着将一念堂里里外外清理了一次,就没有再放在心上。”
    神不知,鬼不觉,好高明的手段!
    百里九心里一凛,假如暗做手脚之人是秦宠儿的话,她就没有必要在麝香虱药发之时画蛇添足,带人大闹一念堂,承担这样的罪责了。
    答案呼之欲出,百里九眯了眼睛,今日在海棠湾,诺雅曾挽袖烹汤,裸露出半截藕臂,当时安若兮就站在自己身旁,借口学艺,肆无忌惮地打量。
    想来那时候,安若兮就已经心知肚明,诺雅发作滑胎在即,所以才会故意示好秦宠儿,从中挑拨生出是非。
    秦宠儿与诺雅都是栗子脾气,见火就爆,安若兮料定二人会起争执,大打出手。
    好一出栽赃陷害!
    若非今日诺雅在自己跟前晕倒,叫了十剂汤过来给她诊脉。十剂汤又见多识广,察觉端倪,安若兮此举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一石二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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