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所在的地方叫上河村。
    因村里有一条河贯穿全村。最早是叫长河村,是岳姓一族聚居的地方。
    后来外姓人越居越多,渐成杂姓村子。又渐渐分在河的上游下游而居,所以后来便有了上河、下河两个较大的村子。
    上河村中杂姓虽多,不过岳姓还是村中的大姓。
    几十年前上河村有一个岳姓读书人中了进士到外地当官去了,临走时出资在村中挖了一口井,并砌了井台,方便了上河村村民吃水的问题,那岳姓的进士也得了村中人的拥戴。
    平日里上河村民要吃水用水,都到那方水井里挑去。那方水井常年出水,从不干涸。村民们用水极为便利。
    如今乔明瑾便带着女儿到了这口水井处。
    占地还挺宽敞,有个二十尺进深。除了中间的水井,边上都用石板磨平了铺在水井周围,外围又用石块围了一圈,只留了几个出水口和一个宽敞的供人进出的门口。
    石基并不高,就比成人的膝盖略高些,有半臂宽。
    石基两边还各围了两个池子,以供村民们日常洗些大的衣物及各种粮食,地瓜、芋头等物。
    除了用石块堆的石头池子,还用石块砌了两个成人高的小房子,上面露天的没有顶盖,是平常供劳作回来的人到井边沐浴净身换洗用的。后来渐成了村民们的沐浴房。
    村里的男人也多会在傍晚时来水井的沐浴房里冲澡。但男人们大多是在水井边上,提了水就往身上倒,僻头盖脸地往身上倒几桶水也就干净了,那两个围房倒成了更衣之所。
    再夜深些,那两个围房又成了姑娘媳妇们专用的沐浴房了。
    姑娘们出来洗的倒是少,多是成了亲的小媳妇跟着家中的妯娌婆婆出来,或是由夫婿带着来。
    也有半大的小姑娘结伴到水井边洗澡的,单个是不敢来的。还得有人放风,以防有男人突然出现了。
    所以这个水井极为便利,方便了上河村全村的人。
    那位岳姓族人的名字也一直被村中的人记着。
    乔明瑾牵着女儿来到水井边时已是日高起了,这会水井边也早已没人了。
    村中的妇人一般都是天刚亮就到井边洗衣,都是要抢着日头,好晾晒干衣物。洗完衣物回到家再喂了家中的家畜后,便又匆忙赶着下地了。
    这会井边要出现的也多是那些被人称为懒妇的的妇人了。
    乔明瑾看着井边这会没人,倒是松了一口气。她还不习惯跟不熟识的人搭讪。
    乔明瑾抱着女儿坐在台基上,看她乖乖地坐好,自己就择了一处把手中的木盆放了下来。把葫芦瓢拿到一边,就走到水井边拿起井边公用的木桶往水井里打水。
    这种用木桶往三尺圆口的水井里打水,乔明瑾虽有记忆,可也不免忐忑。
    抓着绳子慢慢把木桶伸进井中,在触及水面的时候,两手又摇晃绳子,木桶便左右摆动起来,这时便趁着那木桶摆动得大了,再把木桶往水里一扣,那木桶就沉了进去,水也就满了。
    乔明瑾便抓着绳子相互交换着两只手,一点点把绳索拽了上来。
    把水桶提上来后,人便有些喘了。
    头还有些晕眩,肚子也很饿。
    乔明瑾刚定了定身子,就听到身后女儿有些担忧的声音:“娘!”
    “哎。”乔明瑾应了一声,转身看去。
    女儿已自己在石台上站了起来,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便笑了笑道:“娘没事啊,你乖乖地坐在那里,别往这边来啊。这边滑着呢。”
    看着女儿连连点头,才又提了水往盆里倒了。
    如此来回三次,那木盆里的水便满了。
    乔明瑾便开始搓起衣服来。
    岳家没有皂豆等物,洗衣裳都是用的草木灰。所幸都是一些土布做成的衣裳,倒也不怕搓得狠了。更也不怕发灰发黄,也不期待洗完能有什么香气什么的。能洗干净就不错了。
    小琬儿在石台上坐着看自己的娘在那里洗衣服,慢慢地也从石台上蹭了下来,掂着脚走到乔明瑾身边。
    乔明瑾看她蹲在盆子边学着自己,两只小手也学她的样子不停地揉搓捶打,便笑了笑随她去了。
    帮着把她的两只袖子挽得高了,道:“不可把衣裳弄温了哦,不然娘还得再多洗一件。”
    小琬儿朝她娘笑着直点头,又把小手埋在木盆里搓起来,小小的人儿蹲着木盆边也就比木盆高了一点。
    乔胆瑾也不指望她能帮忙,小孩子能有多少力气?孩子想呆在她身边,就让她呆着吧。
    母女俩一边洗一边说笑。洗到一半时,于氏也来了。
    一来就环顾左右,道:“哎呀,今天水井边怎么没人的?”
    乔明瑾看了她一眼,点头示意也不说话。
    于氏可能觉得这话说得也不对,便又道:“不是,我是说今天怎么没有别家来洗衣裳的?也没多晚啊。”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乔明瑾身边把木盆子放了下来。
    看了小琬儿一眼,道:“哎呀,小琬儿也帮你娘洗衣裳啊?这么小就这么能干了,真是难得。我就想着能生个女儿,也好帮着做些活,我家北树是个皮的,这会不知又窜到哪了。像琬儿多乖。”
    乔明瑾听了也不说话。
    岳家三个媳妇也就她乔明瑾没生个儿子。于氏还有孙氏都以给岳家生了孙子为荣,在她面前那腰杆都挺得直直地,她可不会真的以为她这个妯娌说的话是真的。
    于氏看乔明瑾没有接话,讪讪地拿了身边的木桶便打起水来。
    乔明瑾洗的只是她和琬儿母女俩的衣服,很快衣裳就洗完了。
    于氏开始还一边洗一边和她说话,看乔明瑾起身要打水清衣服,便从盆里抓了一大部分扔到乔明瑾面前。道:“三嫂,也把这些洗了吧。我已经帮着你洗了好多天衣服了,你如今既是好了,就帮着我一起洗了吧。这实在是有点多了。”
    乔明瑾往那堆衣服上瞟了一眼,抓起老岳头、吴氏和岳小满的放到自己盆里,其它的又推了回去。
    对于氏道:“以后我只洗我们一家的还有爹娘和五妹的,其余的你们各洗各的。没道理你们男人的衣物也要我洗。”
    于氏愣在那里。
    都洗了几年了,怎么现在才说她和二嫂男人的衣服她不洗?
    平时洗衣服不是三个妯娌轮着来的吗?她躺在床上的时候,自己不也帮她男人洗了衣物的?
    于氏有些想不明白,也有些生气了。抓了石板上的衣裳恨恨地往自己的木盆里扔去,也不说话只埋头使劲地搓。
    乔明瑾也没理她,只想着尽快洗完好回家歇一歇。她这会饿得都有些抽搐了,头也有些晕。
    乔明瑾很快把自己盆里的衣物洗好,跟于氏说了一声就牵着女儿往家走。于氏没应她,乔明瑾也不在意。
    母女俩正要走到家门口时,就看到有一群孩子正围着一个货朗在买东西。边上还有几个村里的小媳妇小姑娘也正围着挑拣。
    有几个人见了乔明瑾便跟乔明瑾打招呼。
    乔明瑾也朝她们点头。自己这会正难受着,也没心思跟她们叙话。
    只是她不知村里的人这会正同情着她呢。看她脸色不好,也都没有与她攀谈,只以为她得知自家夫婿要娶新妇心情正不好呢。
    乔明瑾拉着频频看向货郎摊子的女儿往家走。
    她不是瞧不出女儿眼里的渴望,小孩子哪个不贪食的?
    只是她这会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若有,也不可能只买来让女儿吃独食的。只怕买了也落不到女儿嘴里,还得落个私藏私房钱的埋怨。
    乔明瑾走后,几个小媳妇就咬起耳朵来。
    “真是可怜,长得这么好看,本该是享福的命,没想到嫁过来才几个月岳老三就去了战场。以为必死无疑,我还可怜她一个人带着个女儿呢。没想到岳老三又回来了。正想说她苦尽甘来呢,没曾想这男人却是薄幸的!”
    “听说也不是岳老三愿意娶的。是他那娘贪人家的嫁妆呢。”
    “哼,岳老三也是个无情的!凭他如今当的这个差谁能逼得了他?他要是不点头,他娘敢把人往家抬?抬回来跟谁拜堂?”
    “就是。所以我说还是岳老三不是东西。那琬儿多懂事的一个孩子,你看我那儿子都快趴到货郎的担子上了,人家那琬儿竟是不闹一声。要是把那女人娶回来,再给岳老三生个儿子,这母女俩可就更可怜了……”
    乔明瑾对于这些话一概不知。
    她回家晾好衣服,就进房往床上略歇了歇。想起女儿刚才一步一回头的样子,心中酸涩难忍。便在房里搜起她的银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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