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你……”秦言话至一半,忽感觉面前麻东豪气势攀升了一截,腾腾杀意化作狂风扑面而来,激得他衣衫猎猎飞扬。他知道自己再不能后退,否则就将迎来对方的雷霆一击,只得凝神屏息,全神贯注地瞧向面前的对手。
    他一认真起来,身上的气势也随之变化,静如苍松,稳若磐石,渊渟岳峙,自有一派宗师气度。他与麻东豪正面而峙,一个若狂风巨浪呼啸激荡,另一个却如穿空乱石般稳稳矗立,丝毫不落下风。
    麻东豪暗暗心惊,没料到这不起眼的无名小子竟也有如此功力。他目光凝视秦言周身上下,只觉得这少年看似随意站着,但这姿态却随时能衍生出各种进攻防御的招数,几乎毫无破绽。他的气势已迫近顶点,不能再耽搁下去,当即踏前一步,踩得地面又是一震。那少年却只是冷冷瞧着他,稳若泰山,不动分毫。
    后方的麻仙子不再骂玉寒烟,转而为麻东豪呐喊助威:“打死他!把他撕成碎片!我要把他的心肝炒着吃!”
    另一旁的中年文士也有意无意地往前走了一步,紧跟在麻东豪身后,轻轻摇动折扇,一股异味从扇骨中渗透出来。
    “想要以多打少么?”玉寒烟眼中波光流转,扬手将背后长剑解下,连鞘一并向秦言丢去,“师弟,接剑!”
    秦言右手一扬,将长剑抓入手中,顿时一股冰凉浸润之感渗入手心,令他精神一振。
    好剑!隔着剑鞘都有如此浓烈的寒气,当是一把绝世神兵!
    就在他抓剑的时刻,身体终于露出了空隙。麻东豪抓住这个机会,怒喝一声,高大的身形犹如山岳般扑压过来。
    “喝啊——”吼声直冲云霄,震动四野,旁观诸人只觉得头皮一麻,耳内嗡嗡嗡作响,再不闻其他声响。在这一声虎吼之后,麻东豪便已如战车般碾压过去,巨大的阴影将少年笼罩在内,伴随着令人窒息的劲风和气浪,没有人会怀疑他下一刻就会将少年碾成肉泥。
    离秦言最近的玉寒烟仿佛承受不住这股压力,连连往后退了三步。
    “轰——”狂暴的力量终于砸实,却似惊涛拍岸,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激溅的劲气刮得围观之人站立不稳,纷纷朝后跌去。交战中心的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各自往后退去。
    秦言退了半步,面上泛起一阵红潮,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张口吐出一口憋闷之气,才将体内紊乱的内息压下。
    而麻东豪却一连退了三步,还是靠中年文士在他后腰抵了一下才堪堪站稳,嘴角渗出一丝鲜血。他望着前方呼了一口便恢复如常的少年,面上禁不住露出震撼之色。多少年了,他靠一手“血手印”在西南一带纵横无忌,鲜少有人能接一掌。便是三年前那沧流殿的林深河,也在硬接他三掌之后吐血身亡。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仅在仓促间抬手挡了一下,便轻松接下了他汇聚了全身功力的一击,看上去没受任何伤害。他难道是个怪物吗?
    麻东豪稍稍喘出几口气,低声道:“悟桐,我们一起上。”时至此际,他已知自己遭遇了平生大敌,再也顾不得颜面。
    中年文士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步,与麻东豪并肩而立。只有那麻仙子还不知晓战况,仍在跺脚呐喊:“哥哥,悟桐先生,你们快点把他抓起来!”
    这边岳四海看不过去了,就要挥拳助阵,却被玉寒烟阻止:“岳先生不用担心,区区两个乡野村夫,还奈何不了我九龙峰弟子。”
    话音未落,只听呛的一声锐响,一道如雪寒芒已然出鞘。秦言挥动长剑,势若奔雷狂风,倾洒出万道凛冽光芒,将麻东豪与那中年文士一并笼罩在内。
    麻东豪脸上横肉一阵哆嗦,拼了命地挥拳抵挡四面八方涌来的剑气。他称霸西南一带多年,却哪曾见过如此精湛的剑术,只觉得自己就像万丈波涛中的一叶轻舟,随时都有可能倾覆。而他那位引为臂膀的中年文士悟桐,却在漫天剑气袭来之际便抽身急退,脚下一蹬高高跃起,越过众人头顶,没命地朝远方射去。
    在短短一瞬间就看出了双方的实力差距,毫不犹豫地作出逃跑的决定,这位悟桐先生还是很有眼力的嘛!
    只是这位悟桐先生没有想到,被他出卖的麻东豪连两秒钟都没坚持住,就在千万道剑气下被切成了大大小小的碎肉块。秦言抬眼望向已经跳上了屋顶的悟桐先生,锁定他的气机,五指张开,长剑如离弦之箭朝他射去。
    “嗖——”如一道炫目的电光刺破低沉的夜空,毫无阻碍地贯入悟桐先生的胸膛。
    悟桐先生惨叫一声,跌落到瓦檐上,痛苦地翻滚起来。他的生命力也是极端顽强,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肯死去,甚至还把手伸到后背去想要把剑抽出来。
    于是秦言遂了他的意。他一招手,长剑便抽离了悟桐的身体,化作一道流光反射回来,正落入他左手握着的剑鞘中。却只见悟桐被长剑抽离之力带得从屋檐上摔下来,在地面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哥——”看清麻东豪的死状后,麻仙子发出一声嘶力竭的惨叫,继而两眼翻白,就此晕了过去。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撼天真剑吗?”岳四海看得目眩神驰,忍不住喃喃自语。岳夫人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虽然没完全看清那上万道剑气的轨迹,却隐约觉得其中夹杂着一丝裴罗山剑法的影子。难道传说中的撼天真剑,还与裴罗山有什么渊源吗?
    胜负分得如此快,围观之人都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长剑回鞘,才有人反应过来,机灵点的青木堂堂众赶紧转身逃命,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双腿。一些对麻东豪死忠的堂众则奋不顾死地挥舞刀剑朝秦言冲来,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呐喊。另一些人眼力差些的还没看明白,不明所以,有的呆在原地不动,有的跟着大部队跑路,还有的倒霉鬼追随者忠心者的脚步加入了这场必死的冲锋。
    秦言望着冲过来的那些愤怒悲痛且绝望的脸庞,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他已收剑回鞘,就是表明不愿多造杀孽。然而这些人不识他一片好心,偏要自己找死,那也就怪不得他了。
    他再度拔剑,合身迎上冲过来的队列。
    刀飞剑舞,肉与铁交响,森寒的白霜凝结成束,在翻涌的血液中迸射纵横,带起无数清冷却晶莹剔透的白刃残像,在空中留下清晰的痕迹,如同一串流淌着的冰雪棱刺,穿过纷飞的艳红浓浆,却不沾染一丝血色。
    血肉在燃烧,幽魂在哭泣,这些怀揣着各种欲望与理想、贱踏过很多百姓的灵魂们终于化为最轻盈的烟雾,飘飘荡荡地与他们曾经的猎物纠缠着升向星云的彼端。
    他们留在世上的残躯,便沦为了一段华丽舞曲的伴奏,以凄艳的鲜红衬托出当中飞舞的那道剑气的冰清玉洁。
    玉寒烟望着血光中舞动的少年的身影,嘴角有浅浅的笑意露出。他们果然是同一类人啊!即使在火焰与钢铁演奏的残暴血腥当中,也要把杀戮变成一种艺术。这种可怜可悲的情结,最终将酿成一杯不容于世的苦酒,徒叹寂寥。
    片刻之后,前方再不剩下任何站立的敌人。秦言将剑归鞘,默默地从一地尸堆中走出来。他脸上没有任何笑容,沉重而且悲伤。
    玉寒烟迎上去,微笑道:“师弟的剑法愈发精湛了,吾家叹为观止!”
    秦言摇摇头,将宝剑丢还给她,一声不吭地朝客栈内走去。岳家家丁都朝他投来敬畏的目光,纷纷让开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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