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胡德胜问闫建波的真实身份,是否有同伙等等。
    情报组在这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赵旭天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便说:“我们已经查到了他的真实身份,此人是大华洋行的职员。三年前从上海来到临城,他没有结婚,也没有见过和任何女人交往。
    据我们了解,他日常的活动轨迹也基本上都是洋行和住处两点一线,即使休息的时候也都是深居简出。”
    “还有呢?”很显然,胡德胜没有尽兴。
    按照赵旭天的描述,闫建波倒是很符合日谍的特征,但这并不能作为直接的证据。
    赵旭天立刻满脸赔笑说:“时间太紧张,其他的情况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去查。”
    “他的社会关系派人去调查了吗?”胡德胜略有不满。
    赵旭天赶紧汇报:“已经派人去查了。”
    “还有别的情况吗?”
    赵旭天想了想说道:“哦,对了,今天一早,闫建波本来正在上班,但是在八点半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随后就向经理请了假,再然后就出现在了一壶春,而他的身份也成了黄包车夫。”
    胡德胜觉得这条情报的唯一价值便是那个打来的电话,闫建波的同伙只会在紧急情况下才会使用这样的联络方式。
    一壶春这件事,对于闫建波来说,应该也是一个突然事件。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很快就来到了闫建波租住的公寓的南侧。
    赵旭天伸手一指说道:“就是二楼最东侧一间亮着灯的窗户!”
    胡德胜驻足观望,这栋公寓四周虽然出入口比较多,但附近行人并不多,而且他相信以赵旭天的能力,应该还不至于让人跑掉。
    这时,一名负责监视的情报组便衣迎了过来。
    赵旭天问道:“目标现在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进了住所就没再出来。”
    赵旭天看看胡德胜,脸上颇有些得意之色。
    胡德胜的目光依然注视着那扇窗户,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经常会做的一个动作。
    赵旭天不敢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心情渐渐忐忑。
    忽然,他觉得有必要汇报一下自己周密细致的布控工作,以此来打消胡德胜的疑虑。
    “组长,为了不打草惊蛇,我让兄弟们把附近的狗都控制住了。”
    赵旭天脸上的表情很是得意。
    这句话让胡德胜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他猛的一愣。
    几乎与此同时,目标房间的灯熄灭了。
    再然后,窗帘后似乎有一丝微弱的火光。
    赵旭天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他仍是面对着胡德胜笑着说:“这个家伙受了伤,流了不少血,也该睡觉休息了……”
    可下一刻,却看到胡德胜勃然变色。
    “快,马上实施抓捕!”胡德胜发出低吼。
    抓捕?
    不是应该等目标睡熟了之后抓捕吗?
    这下轮到赵旭天发愣了,胡德胜又是一声压着嗓子低吼:“抓人!”
    “是!”赵旭天意识到情况不妙,脸色惨白。
    五分钟前,公寓内。
    闫建波看着自己已经被绷带缠好的伤口有些发呆。
    闫建波只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名叫作川本草介,是日本特高课的一名特工。
    三年来,他极其谨慎地潜伏着。
    然而,每一天他都会想着将来会有一天被上级唤醒。
    唤醒他的可能是报纸上的一则启事,也可能是某个固定频率的电台播报,唯独没有想到会是一个直接打到洋行里的电话。
    接到电话的一刹那,他的精神甚至有些恍惚。
    如果不是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冥冥之中为的就是这一天,可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竟然是如此的突然和离奇。
    不管怎么说,见到了自己的学长。
    虽然两个人只是以黄包车夫和客人的身份说了几句话而已,但还是让他激动不已。
    潜伏的日子是孤独的,尤其是他这种一直需要蛰伏的特工,平时要极力地掩饰自己,就像是一直戴着面具生活。
    即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这张无形的面具也不能摘下。
    睡梦中,也要不时提醒自己——
    他是闫建波,是一名中国人。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这种内心的孤独没有人可以诉说。
    感觉自己与其说是一个闲子,还不如说是一个弃子。
    然而,这样的状况在今天早晨被打破了。
    学长的到来,就像是一颗石子扔进了一潭死水中,自己那颗几乎要枯萎的心瞬间又活了过来。
    一壶春的事情令他感到久违的刺激和兴奋,尤其是一个小警察竟然无意中帮了他们的大忙。
    任务顺利完成。
    要说美中不足,也不是没有,那就是自己不幸被流弹击中受伤了。
    没伤到骨头,但也着实疼痛难忍,得想个理由把经理和同事们糊弄过去。
    不过,和这次惊险刺激的任务比起来,这又算得上什么。
    给自己动手术取出子弹的是一个医术相当不错的德国医生,说他胳膊上的伤势并无大碍。
    当然,川本草介为此付了一百元法币,这让他有些心疼。
    明天还要去上班,总是请假的话就得看经理的脸色,他现在还不能失去这份薪水还算不错,又可以很好掩饰自己身份的工作。
    川本草介关上电灯,照例来到了窗前,两扇窗户虽然都是开着的,可依旧拉着窗帘,即使是在闷热的夏天也是如此。
    当然,这样的行为多少会让人感到奇怪,而他则由非常合理的解释——
    头痛病,怕风!
    这里的街坊邻居都知道他有这个毛病。
    川本草介轻轻地掀开窗帘一角向外面看了看,没有任何的异常。
    于是,他准备上床睡觉。
    然而,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侧耳听了听,外面竟然寂静无声。
    在这里住了三年的时间,他熟悉周围的一草一木。
    附近明明有很多条狗,一到了晚上热闹的很,现在却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这并不合理!
    川本草介瞳孔陡然收缩。
    他再次掀开窗帘的一角时,隐隐感到有人就蛰伏于黑暗之中,离他很近,窥视着他。
    此时的川本草介,已经没有时间想太多。
    必须马上撤离!
    他先是到后窗看了一下,一眼就发现了墙角处有一个淡淡的影子。
    川本草介快速回到床前,神色紧张地俯身,在枕头下拽出了手枪,将子弹上了膛。
    随后钻到了床下,抠出一块活动的木地板,取出藏在里面的一个用油纸包。
    来不及恢复木地板,他像是四肢抹了油的青蛙一样,从床底滑了出来,又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半跪着身子,手指颤抖着扯开油纸包,将密码本取了出来。
    他的额头布满了密密的汗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掏出准备好的打火机,颤抖着点着了密码本。
    纸张迅速地燃烧着,就像是他的生命。
    他又踩到书桌上,从天花板上取出一个皮箱,放到了后窗窗台下。
    做完这一切,楼道里已经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尽管外面的人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步伐,但脚步声在川本草介听来,就像是被放大了数倍似的。
    他举起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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