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刚透出一缕蒙蒙的光线时,姜绍钧便醒了。
    昨夜刚躺上她的架子床他就后悔了,软纱床帐内她的气息更加浓郁,馨香馥郁,如她的人一般温软。
    他宁愿缩在冰冷的矮榻上也不愿睡在这里,只要一想到她昨夜还曾枕在这方软枕上、盖着他身上绵软的锦被,他便浑身不自在。
    只是都已各自躺下,再换到榻上太过刻意,他只好忍耐下来。
    这一夜他睡得不是很深,却未曾做梦。
    微亮的晨光透过窗棂打在他的眼皮上,姜绍钧轻轻侧了侧眸,透过床帐,看到了矮榻上那道玲珑的侧影。
    她背对着他侧卧着,身上盖的被褥滑到了单薄的肩膀上,蜿蜒铺在她身上。架子床比矮榻高上不少,他能居高临下地看到她半侧着的身形。娇小的身子如婴孩般蜷起,一双细白的手交迭着放在胸前,眼睫轻轻阖着,睡颜柔美温静。
    他再度把眼眸闭上,静静仰躺着闭目养神。
    过了不知多久,矮榻那边传来了轻微的响动,似乎是绢布磨蹭的声音,紧接着是她娇侬含糊的呢喃,声线甜腻得在这个不同寻常的清晨诱人想入非非。
    “嗯……桃香……?”
    姜绍钧掩在被下的手指骤然收紧,听到外间丫鬟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后,他也睁开了眼起了身。
    矮榻上的人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头,与平时规整的发髻比起来多了些慵懒的娇媚,正迷蒙地用一双小手揉着眼睛。听到他起身的响动,却立即醒了神,披了件外袍就急匆匆地下了地,边整理着袖口边道:“王爷醒了,妾身伺候王爷洗漱罢。”
    她趿着绣花鞋便走了过来,圆润小巧的后脚跟露在外面,转瞬间就由被窝中捂出来的微粉冻成了青白。
    纤纤玉手已握着丫鬟递来的湿热巾子伸过来,姜绍钧一侧身,躲开了她的手,冷声道:“不必,唤正平进来。”
    她愣了愣,眸底的失望之色一闪即逝,马上便浅笑盈盈地应了声好,她自己也在妆台前的圆凳上坐下,由着丫鬟伺候梳洗。
    软缎的帕子轻柔擦过温玉般的面颊,紧接着几点柔滑的乳膏被纤指挑起,慢慢在透白的面上匀开。如瀑般漆黑顺滑的发丝被她身后一个丫鬟的手握住,那头及腰长发随即被挽成如云的发髻。
    那挽发的丫鬟弯下身子,自妆奁中挑出一根镶嵌蝶状红晶石的簪子,低声询问。她一双素手自簪身上划过,抬眸对丫鬟轻声说了句话,又亲自从妆奁中拿了个兰花玉钗递给身后的丫鬟。
    那丫鬟笑着将玉钗斜插在发髻上,拿了妆奁上放着的螺子黛和胭脂,开始为她画眉描唇。
    腮凝新荔,黛眉淡扫,粉唇玉润,抿唇浅笑,温柔晨光下,娇人生动而鲜活。
    “王爷……”
    正平一声压低了嗓子的轻唤,把姜绍钧不自觉又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拉了回来。
    “我去书房了,你自便。”他扔下这句话,迈步走出了这间香软的闺房。
    王爷第一次在新王妃的南菱院中过了夜,这一消息立即如狂风一般卷过定王府中的每一个下人耳中,大家都持了观望的态度。
    直到第二日的亥正,南菱院的下人再次欢天喜地地迎来了从书房而来的姜绍钧。
    在张嬷嬷欣慰的目光下,姜绍钧面容冷淡,踏进了正房。
    内室里静悄悄的,他一眼扫过去,并未见到她的人影,伺候的丫鬟也都不在。他站在门边的身影顿了顿,抬步朝摆着茶盏的黑漆描宝相花小几旁走去。
    方走了几步,便听到南侧竖着屏风那处传来几声撩水声。
    屏风后隔着的是用作浴房的侧间,从绣着玉莲金纹的落地曲屏风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被烛光打在绣屏上的绰约人影。
    她似乎是从浴桶中站了起来,曲线凹凸、柳腰款摆,一双细腿从浴桶里跨了出来,接着便扯了搭在屏风上的衣衫裹住了那弧度惊人的身子。
    青黛绞着发尾的水珠从侧间出来后,看到的就是姜绍钧背对着她,端坐在小几上兀自饮茶的模样。
    “王爷先歇下罢,妾身把头发晾干便睡下。”少女声音轻柔甜美,沐浴后的水汽混杂着她身上的淡香扑来。
    姜绍钧抬眸,她粉颊莹润,一双含情目更是盈着一层楚楚水雾,乌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水珠洇湿了她衣襟两侧的衣衫。刚出浴,她内里只穿了一套中衣,外面松垮地披了件鹅黄色的外衫,胸前如凝脂白玉般的肌肤便透过她身上的中衣和外衫隐约现了出来。
    “我睡榻。”姜绍钧低眸放下茶杯,便抬腿要往矮榻边走。
    只是他还未走到榻边,还在擦着湿发的少女已急急抢上前一步,拦在了他面前,“不可,王爷身子金贵,若让张嬷嬷知晓妾身如此慢待您,让您委屈在这短榻上,定要怪罪妾身的。”
    她面色有些惶急,似乎真的怕张嬷嬷的严厉斥责,忐忑不安地咬了咬下唇,水雾迷蒙的黑眸带了些恳切将他望着,发梢上滴下的水珠如凝露般划过她脖颈幼嫩的肌肤。
    他对上她倒映着他身影的清透眸子,眉头微起皱褶,似是懒怠与她争抢,转身再次上了她的架子床。
    大概是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一夜他虽然依旧躺在她的气息中,却比上一夜睡得安稳了不少。
    在姜绍钧连续于南菱院里宿了叁夜后,南菱院中的丫鬟婆子具是一副欢喜样子,与之前新王妃受冷落时的颓丧全然不同。
    姜绍钧今日特意晚了一刻钟才来,这次倒没碰上她沐浴。
    她如前几日一般将他迎进来,各自洗漱后便吹熄了蜡烛。他坐在床沿,方除了腰带,便听到矮榻上传来轻轻的两声咳嗽。
    他握着腰带的手一紧,从床边站了起来,走到矮榻边。
    室内一片漆黑,仅有从窗扇间投入的浅淡月光,将矮榻上用被褥将自己整个裹住的人映入他眼帘。
    “不想明日染上风寒,便去睡床。”
    那团鼓起来的湘妃色福纹织锦衾被小幅度地蠕动了一下,一只嫩白的小手忽而伸出来抓住了被褥的边缘,紧接着,一张眉目如画的芙蓉面便从里面钻了出来。
    “不行,怎能如此委屈王爷,妾身无事的……”
    “起来。”她争辩的话未说完便被他打断了,他的声音分明不大,俊脸上也依然是那冰冷的表情,但那双寒星般锋锐的丹凤眼却让她辩驳的话语渐渐小了下去,直至消失。
    她迟疑着慢慢抬起了身子,抱着被褥的双手紧紧抓着织锦面料的被套,目光在他的面上游移了片刻,眼神扫到他身后那张宽大的架子床上时,杏眸一亮。
    “妾身的床榻宽敞,躺两个人绰绰有余,不如,王爷同妾身都睡床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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