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焱给李前进家装了锅炉和暖气,自然也会给自己父母装上,现在锅炉呼呼烧着,屋里很暖和。
    锅炉每天有专人负责,李恺大伯家的李恒、李恪,二伯家的李愉、李悦四个孙子辈每天轮流过来维护锅炉的运转。李悰担着李前进那边,所以不在序列,而李怀是个不靠谱的性子,安排上也着三不着两的,耽误了取暖还给别人添麻烦,索性也就不指望他了。
    李老太靠着被卧摞子,双腿盘着坐在炕上闭目养神。
    还得是闺女亲呀,每天闺女都会过来陪自己吃个饭,和自己说说话,哄自己开心,不像那几个儿子,三五天见不到面,指望不上,尤其是老四……
    想到四儿子李焱,李老太就一肚子怨气,亲生儿子和自己不亲,跟那个老绝户倒是处的蜜里调油似的,当初要不是看他李彪子人五人六的当着个大队长,自家能沾上光,才不会让他和自己儿子这么亲近,咋的,还真准备让我们家人给你养老呀,想美事吧你。
    老四个没出息的,自己家都做不了个主,他那个媳妇儿也不是善类,心眼儿多的跟藕节似的。闺女找他们借点钱都费劲,是,借了几次了,都没还,可那是你亲妹妹呀,过得不好,你不该帮帮呀,还让人家说出“借”字来,给就得了呗,你又不是没钱。
    肯定是老四媳妇不愿意,都填补她娘家了。
    不就是她自己也上个班,有工资嘛,咋的,那就没规矩啦,搁过去哪家不是儿子媳妇儿挣了工分、得了钱都交给婆婆管着呀,老四这个完蛋东西,他还把挣得钱都交给媳妇儿,丢人败兴。
    姑爷也不争个气,总是说借点钱去做大事情,这都多少次啦,屁也没干成,苦了自己那可怜的闺女了。
    “奶奶,我来看你了。”
    听到声音,李老太懒懒的抬起点儿眼皮,见是李恺不由得有些腻歪,又看了看李恺空着的双手,更是没了理睬的心情。
    “嗯。”
    “奶奶,你最近身体还好吗?”
    “死不了。”
    “那你想吃点儿啥,回头我让我爸我妈给你捎过来。”
    “不用了,吃不起。”
    有啥可问的,诚心买还用得着问呀,好东西多多的买来就是了。
    李恺无语了,也看得出李老太厌烦的情绪,只能随便说了两句客气的废话,就找了个理由往外走,连常大龙都没给李老太介绍。
    礼数到了就行,再多了彼此都难受。上辈子也是这样,李老太对李恺母子态度始终不好,爱答不理的样子。李焱还能多说上几句话,不过大部分也是李老太单方面的发牢骚、指责。
    李恺也不愿意搭理她,尤其是看到李老太那副半死不活,阴阳怪气的样子,心里也是膈应。这点儿上李恺这个亲孙子做的还不如刘凤芝这个儿媳妇,刘凤芝只要是回老家来,总是“自作多情”的上赶着跟李老太聊上半天,即使对方连个回应都不给。
    走出屋门,正好赶上李振江从外面回来。
    “爷爷,你回来啦,我来看看你和奶奶,刚才跟奶奶聊了半天,她有点儿累了,我就不打扰了。”
    “嗯,小恺来啦。”李振江看着李恺点了点头。
    李恺印象里爷爷始终是一脸的严肃,很少笑,话也不多,让人面对时总有些莫名的忐忑。他不批评人,不满意了,也只是皱起眉看你几眼。看着他双眉间形成的“川”字,你就会认识到自己肯定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好。
    “嗯,昨天就来了,老五爷最近身体不太给劲,我爸让我来帮忙照看着点儿。昨天到的晚,就没过来打扰你们。”
    “哦,彪子身体不好啦,唉,都是当年战场上落下的病根儿,年轻时还不明显,这岁数一大就都冒出来了。你在他那儿住下了?”
    “嗯,住五爷那儿了。”
    “这个是?”李振江注意到一旁的常大龙。
    “这是常大龙,也是机械厂子弟,我爸妈认的干儿子。”
    “爷爷好。”常大龙乖巧的叫了一声。
    “嗯嗯,你好,大龙,好名字,有气势。多大了?”
    干儿子、盟兄弟、干姐们儿什么的,在农村很盛行,甚至有时候七、八个人一起结拜,一下子每个人都多了数个干爹干妈。这也是一种传统,农村人通过这种关系可以建立一种同盟,几个家庭之间相互扶助、互通有无、协同发展。
    所以李焱认下常大龙,李振江也是认可的,他也有几个盟兄弟,李前进的二哥就是其中之一。
    “他跟我一样大,就是生日小点儿。”李恺答道。
    “嗯,那你是做兄长的,多照顾他一些。”
    “那肯定会的。”
    “你来了正好,把你的那份儿花炮拿走,在西屋呢,就你没来,你哥他们早就拿走了。”
    每年头过年,李振江都会赶集买一些烟花爆竹,分给孙子们,一人一份,各种类型搭配。
    “大龙那份儿,我也没准备,这样吧,”看了看常大龙,李振江从兜里掏出一个手绢包,边打开边说,“我给你十块钱,明天咱们村就是大集,你照着你那份的样子给大龙买一些吧。”
    手绢里包裹的是钱,李振江从里面捻出两张五元的纸币,递给李恺。
    “谢谢爷爷啦。”
    “谢谢爷爷。”常大龙也赶紧说。
    “嗯,去吧,玩去吧。”李振江摆了摆手。
    从西屋里找出了自己的“份例”,半麻袋的花、炮。赶集买的花炮,都是“民版”的,三五个民间手艺人找一间破屋子,赶在年前突击做出来,再三乡五里的推着车赶集换些钱过年,不是正规鞭炮厂出品。卷鞭炮的纸也是废弃的书本,不像浏阳正规厂家生产的那种“大地红”,用的是红色的卷纸,噼里啪啦燃放后,地上一片红色的碎纸屑,看着就喜庆。而这种“民版”的燃放后,一地灰白的带字纸屑,像极了寒暑假开学前一天,因为没有完成作业,把作业本强塞进狗嘴里,让它连撕带咬毁灭证据造成的“犯罪现场”。
    麻袋里的东西不少,除了鞭炮、二踢脚,还有摔炮、抻炮、擦炮、窜天猴以及一把滴滴筋。二踢脚李恺是不放的,不是胆小,“民版”的东西,安全系数毕竟要低一些,犯不着给自己找麻烦。不过可以和别人交换,往年都是换给李悰,全部二踢脚和大部分鞭炮,可以换李悰份例里所有的小花小炮。
    绝对不能找李怀,那就不是个正经“买卖人”,心太“黑”,“扣”的很,一把滴滴筋就要换两捆二踢脚,不换就直接动手抢,没有一点儿当哥哥的样子。
    和爷爷家隔着一条小路,对面就是二伯李森家。如果论四兄弟里谁最憨直,李森绝对排第一,老实憨厚,还有点儿“愚孝”,头脑也简单,除了种地,不做他想。二娘还灵活些,农闲时会去“晒纸”挣些活泛钱。
    “晒纸”,是民间造纸术工艺里的一个生产环节。
    民间造纸术,就是把收购来的书本报纸(很久的原来是用去皮的木头,南方是用竹子),粉碎,再浸泡,然后搅烂成纸浆。
    纸浆水放入一个两米见方的水池里,搅浑,手艺人双手持一个规则的细密竹帘,竹帘潜入水中,轻捞慢起,在表面形成粘结的纸浆层,这就是纸坯,然后挪到旁边依次堆叠,直到厚厚的一摞。
    接下来就是把这些纸坯运到户外,一张张揭开,利用水的粘合力张贴在平整的白灰院墙上,借助大自然的风能和热能让其干透,再揭下来,就成了一张张毛纸。
    最后这道工序就是“晒纸”。工作耗力不大,工钱也不多,晒干三张纸给一分钱,好天气一天可以完成两垛,也就是六百张。村里有两家做这个的,成品主要销往东北糊窗户用,也许还有别的用途,但李恺不清楚。
    李森两口子在家,这大雪天,晒纸是不可能了,两口子围坐在火炉子旁,一个做着针线活儿,一个在编笸箩。
    李愉和李悦都没在,去“上班”了,村里还是有几个私人作坊厂的,两人在不同的厂里打工,每月都有百十来块钱的工资。
    同二伯二娘说了会儿话,把常大龙介绍给他们认识。李恺没有逗留太长时间,还有两家,中午还得赶回去做饭呢。
    又去了村西的三伯家,最后是村南的大伯家。
    李鑫家就是个作坊厂,给市里的工艺品厂加工配套的包装盒,就是那种三合板拼粘成的盒子,外面再包上一层海绵和一层布。
    这个作坊厂能做起来也是凭的“关系”,五几年李鑫十七八岁时,去益县支援水库建设,救了个失足落水的干部,后来这个人起起落落,坐上了安城工艺品厂厂长的位置,感恩图报,外包给李鑫一些活儿。
    家族“企业”,用的都是自己人,厂子里忙活的都是亲人,李恺大娘、三娘还有几位堂哥的媳妇儿。
    “大娘好、三娘好、二姐好、大嫂好、三嫂好,小七儿给你们请安了。”李恺给众人打着招呼。
    “咯咯咯,小七儿来啦。”一众妇女纷纷抬起头,大嫂子手里熟练地忙着,笑着说。
    “嗯,昨天就来了,今天转转来看看大家。”
    “哎呦。”从另一处操作间里走出个女人,抱着一摞切割好的三合板板材,板材堆的有些高,影响了视线,下台阶时脚下没留神踩空了,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大堂姐李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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