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刃绷紧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深刻的眼突然迸射出苍鹰般锐利的光芒,烛光无风晃动,明昧阴晦的烛光下他的侧脸犹如沙场出鞘的刀锋,扑面一股肃杀苍茫之气,窗外的皇甫端和下意识握紧了腰间佩剑,被激发出蛰伏已久的血性。
    “慕刃!”
    耳边突然响起青年的冷斥,皇甫端和的神智清醒了少许,赶忙松开了佩剑,懊恼自己定力不足。再往里看时,慕刃已走到幕莲郡主旁边,声音冷硬如冰凌:“你帮不了我,自有人帮我!”
    “站住!就现在金阕的局势,你能找谁?”青年挡在他面前,不动如山,“太子和七皇子两派势同水火,无论找谁都会得罪另一派,你的身份本就敏感,还这么胡来,是真的想死吗?”
    “不,我只能找太子!”慕刃道:“那晚我找到阿莲的时候,七皇子也在,我怀疑……阿莲想刺杀七皇子。父王看似中立,其实拥护太子,我带着阿莲去找太子,太子应该很乐意帮我。”
    “不要说了!”青年打断他,“你们苗疆自二十年前起就不安分,时常寻机挑事惹得边疆百姓苦不堪言,这回打着‘求亲’的名号来金阕,还挑在太子跟七皇子争权最敏感的时期,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当然有目的,父王想我娶七皇子,不过夏帝未必应允,所以退而求其次,让幕莲嫁给你。虽然中途出了意外,不过无论你还是皇甫端和,都是一家人,结果算是差强人意。”慕刃顿了顿,又看向青年,声音突然变得冷硬:“这是父王的目的,不是我的。我本不愿掺和此事,来金阕只是为了见你,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不日我就会离开。”
    青年冷笑,低沉的笑声里像是克制着什么:“我以为你是为幕莲郡主来的?”
    “你怎么想与我无关”,慕刃拉起幕莲郡主作势离开。
    青年抬了抬手,几经挣扎,终究愤然决然道:“把幕莲郡主留下!”
    这句话在皇甫端和听来气势很足,可心里没来由地觉得他其实很无力。
    “多谢!”世子慕刃背对着他,从容不迫道。
    又是党派之争,这场变幻诡谲的宫廷权斗到底波及了多少人?
    皇甫端和正出神,青年推开窗户,朝榕树喊道:
    “进来!”
    枝桠间左右看了看,觉得喊其他人的可能性不大,只好磨磨蹭蹭跳进了窗户。
    青年摘下斗笠,问:“偷听了多少?”
    一张清俊儒雅的面孔露出来,空中紧绷的氛围如同一根即将断裂的细线,拉扯得头皮发麻,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逼得皇甫端和不敢抬头。稍微平复了片刻,他才开口:“大哥,你曾教导我不涉党争、不谈国事,这回为什么帮慕刃?”
    “不是帮慕刃,是帮我自己。”
    模棱两可的回答显然不能让皇甫端和满意,皇甫端和还要再问,皇甫景明却不想再谈及这个话题,指着幕莲郡主说:“你带她回府。”
    “大哥不回去?”
    “我要去拜见天音坊主”
    慕刃离开了玉楼春并未走远,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你!”
    杜珩笑嘻嘻地朝他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有点儿小事要问世子,麻烦世子跟我走一趟。”
    “如果不呢?”
    杜珩上前一步,手搭在刀鞘上,低笑道:“若世子执意为难,我也没办法。”
    慕刃沉默片刻,突然走向了杜珩。
    这里本就是一条幽静偏僻的街巷,夜色已深,附近几乎没有人。月光如澄澈的湖水在青石板上迤逦开来,看不见的涟漪层层迭起,折射出明亮却冰冷的银辉。
    杜珩右眼曾经受伤,因此落下了眼疾,在晚上几乎不能视物,逐渐靠近的人影逆光而来,周身渡了一层冷寂的月华。接着,杜珩拔出了长刀,指着月光下露出半边面孔如同恶鬼的慕刃,低沉沙哑的嗓音里潜伏着猛兽dd“世子,赐教了。”
    与此同时,上君雪回到屯营,惊讶发现屯营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未及细想,十几个天引卫勾肩搭背醉醺醺地回来了,看见上君雪,立即笑嘻嘻地打招呼。
    “好困!头儿,我们先去睡啦!”
    他们经过上君雪的时候,身上酒气冲天,浓烈得让人忍不住拔腿就跑。上君雪正要发怒,突然嗅到浓重的酒气里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顿时拦在他们面前,厉声问:“你们真去喝酒了?”
    天引卫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地回视上君雪。
    这时,莫千山没忍住,突然弯腰吐了一地污秽,其他人赶忙扔下他跑远,纷纷找借口溜了。
    上君雪忍无可忍,又不能撒手不管,只能先把醉得人事不醒的莫千山踹到一旁,再叫其他人来清理。
    第28章 第二十八回 入局
    “要变天了”
    花十二看着晴空万里风和日丽的窗外,突然这样感慨。
    小柒抱着一叠账本送回柜台,仰头疑惑地问花十二:“老板,外面明明是晴天,怎么会变天?”
    花十二一手翻账本一手打算盘,含糊道:“天不会变,局势会变。”
    天引卫右将皇甫端和在后院儿教铜钱儿剑法,再过半个月就是他与幕莲郡主的大婚,大将军府有皇甫景明坐镇,皇甫端和乐得当甩手掌柜,据说近日流连花街,还因为几个胡姬跟世子慕刃起了争执。
    取君得意春风疾,一日吹尽百色花。
    花十二想着皇甫端和的轻狂放浪,一边拨动算盘一边感叹:“有钱有势……真好啊!”
    幕莲郡主还未出嫁,就已经在大将军府大摇大摆地出入了。
    太子遇刺一案据说有了突破,又有流言称七皇子被禁足,就像一滴水滴入油锅,本就暗潮涌动的金阕彻底沸腾了!
    这日,花十二正在出门,迎面走来了身处风口浪尖依旧信步闲庭的夏景桐,当即惊讶地瞪圆了眼,支支吾吾了半晌突然叫起来:“七殿下不是被禁足了吗?”
    “什么禁足?”一把折扇合起,露出夏景桐疑惑的面容。
    花十二呆愣道:“他们都说殿下刺杀太子,被圣上禁足查办。可是看殿下安然无恙,难道、难道是胡说八道的?看来市井流言实在不能信的。”
    夏景桐听出了门道,顿时冷下脸:“对付太子,本宫不屑用下作手段。”
    “是是是,殿下光明磊落怎么会是宵小下作之徒!”花十二忙不迭赔笑。
    夏景桐哼了声,又问:“大白天的你关门做什么?”
    “哦……是因为天要冷了,我去布庄帮铜钱儿订做几件衣服,省得再忘了。”
    “放着生意不做去花钱?”夏景桐点了点下巴,意味深长地打量花十二,“花老板转性了?”
    “才不是!”花十二的脸色发苦,一边察言观色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铜钱儿是殿下的心肝儿疙瘩,要是铜钱儿过得不舒坦了,殿下铁定让我过得更不舒坦。”说到最后,自己反而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态。
    “我可没那么不讲理!”
    夏景桐心虚了下,一缕红霞红到了耳朵根。花十二只当没看见,壮了壮胆子,谄媚着笑脸说:“我要出门,这个时辰小柒在读书、铜钱儿学了套新剑法正没日没夜地苦练,恐怕没人招待殿下。”
    “我知道。反正无事,我就陪你走趟布庄吧!”
    “如此……麻烦殿下了。”
    人算不如天算,花十二暗自苦笑,跟着夏景桐去了金阕最昂贵的布庄。
    “我辛苦了半个月赚的的银子估计能买一匹布吧”,花十二攥紧了钱袋,亦步亦趋跟着夏景桐,盘算着怎么让这位七殿下掏钱。
    不过这算盘注定要落空了,因为遇上了皇甫端和。
    “咦?这不是七殿下吗?还有漂亮的西域商人花老板。”一个俏丽明媚的少女探出头,朝走近的夏景桐和花十二打招呼。
    “闭嘴!”皇甫端和把她按了回去。
    “为什么要闭嘴?哼,我偏不!”不安分的幕莲郡主撇了撇嘴,突然手脚并用推开了面前碍手碍脚的皇甫端和,跟夏景桐对上。
    下一刻花十二上前隔开两人,朝他们恭谦有礼道:“草民见过幕莲郡主、皇甫大人!”
    幕莲郡主怒目而视:“你这没眼色的,我跟七殿下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
    花十二诚惶诚恐:“是草民唐突了郡主dd”
    “dd你才要掌嘴!花老板是我的奴才,他在怎么没眼色没规矩也轮不到一个你小小的异邦郡主多嘴!”夏景桐面露不悦,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若不是父皇仁慈封你父亲做个藩王,你以为你还能站在我面前教训我的奴才?”
    幕莲郡主的脸刹时通红,嗫嚅着回嘴:“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要不是你投了个好胎……”
    “可惜你就没那个好胎的福分!”夏景桐扬了扬下巴,面容倨傲。
    皇甫端和捂脸:“……”
    花十二轻轻扯了扯夏景桐的衣角,小声说:“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去铜钱儿该饿肚子了。”
    夏景桐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怀里搂着的几匹绸缎上,笑问:“你打算亲自裁衣?”
    花十二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垂在胸前的细辫子,细声细语:“好几年前的手艺,如今要拿出来献丑了。”
    “看不出来你会的还挺多!”
    “这个……家境贫寒,什么都要学一些的。”
    这时掌柜抱着一件绯红的嫁衣走过来,许是见惯了大世面的,看见夏景桐也只是矮身行了个礼,转身将嫁衣递给幕莲郡主。
    夏景桐的神色有一瞬间的狰狞,下一刻推开花十二,对着皇甫端和冷笑:“不过一件嫁衣还要劳烦皇甫大人、郡主亲自来置办?”
    皇甫端和道:“臣的家事不劳殿下费心。”
    冷冰冰的拒绝让夏景桐愣住,随即手握成拳冲他打了过去,骇人的力道让骨骼发出断裂声。变故发生得太快,掌柜只听见“嘭”地一声,抬头看时皇甫端和已被一拳打翻在地上,赤红的脸颊可见力道之猛。
    七殿下甩了甩手,什么都没说就走了,一向跋扈嚣张的天引卫擦了把嘴角的血迹,朗声道:“罪臣恭送殿下。”
    花十二抱着绸缎小跑跟在夏景桐身后,几次欲言又止。
    夏景桐走得极快,像是身后有恶鬼追着,一路穿过繁华鼎沸的街道,周身冷冰冰的煞气让过往的人群望之发怵,自发退让出了一条路。
    夏景桐横行无忌,花十二却不得不忌讳可畏的人言,快步追上去,抓住夏景桐的手腕低声说:“走!”
    不等夏景桐甩开他,已经拐进了条偏僻的小巷。
    “你算什么东西?!dd放开本宫!”他用力甩了甩,居然甩不开,“蛮子,你带我去哪儿?”
    烈日下小巷里充斥着腐臭的气味,剥落的砖瓦上长满了苔藓和杂草,夏景桐拉了拉衣襟,黏湿的衣服紧贴着身体很不舒服,心里不免对花十二埋怨更甚。
    “殿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么浅显的道理您总该懂吧?”花十二只顾往前走,头也不回地劝说夏景桐。
    夏景桐狭长的丹凤眼当即危险地眯了起来:“花十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本宫?”
    “这不是教训,这是跟您讲道理。虽然您出身尊贵常人比不了,可是该听的还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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