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脸差点绷不住,才出言笑道:“七殿下说花老板捡了个便宜伙计,让我来教他功夫。我过来瞧瞧,要是根骨不错,就收了当弟子。”
    ……唉,花十二再叹气,当然只能在心里叹,本以为夏景桐只是说说而已,居然是来真的!
    花十二面上喜滋滋地喊来铜钱儿,铜钱儿慢吞吞地挪过来。
    皇甫端和摸着光溜溜的下巴打量半晌,那神色,跟逛窑子挑选雏儿的有钱大爷一模一样,连说话的调子都如出一辙:“这模样儿长得……啧啧,可惜了是个傻子。”
    花十二讪笑,痴呆木讷的铜钱儿绞着衣角,看向皇甫端和的眼神带着幼崽一般的胆怯。
    皇甫端和心念一动,招招手:“过来”。
    铜钱儿走过去,怯生生地抬眼看他,依旧闷声不吭。
    “难不成还是个哑巴?”皇甫端和暗自嘀咕,上手捏了把铜钱儿没几两肉的胳膊,力道颇大,铜钱儿闷哼吃痛,又不敢动弹,偷眼瞅向花十二,花十二投以赞许的目光,铜钱儿顿时低头看鞋尖,脸悄悄红了大片。
    “根骨倒是不错,就是年龄大了点儿,能练到哪种程度全靠你的努力了。”皇甫端和貌似还满意,不由又打量了铜钱儿几眼,“拜师那一套就不用了。我叫皇甫端和,你可以叫我大哥,唔……我想想还有什么,你没有根基是吧,那就先出去扎马步,慢慢来,先扎一个时辰的,去吧!”
    不等铜钱儿反应,皇甫端和已拎起他的衣领走了出去。
    花十二忙跟上
    结果皇甫端和站在门口突然侧身回头,说:
    “现在我是铜钱儿的大哥,怎么教他不劳花老板费心。”
    桀骜不驯的面容在阳光下有着盛气凌人的倨傲
    花十二笑道:“那就有劳皇甫大人了!”
    一整天下来,花十二都趴在柜台上望着窗外的天空唉声叹气,因为有天引卫的皇甫端和守在门口,花町阁门可罗雀。
    “……这可怎么办哟……”
    到了晚上,花十二闲来无事,烧了一桌子的好菜,摆上碗筷,没等多久,皇甫端和领着铜钱儿进来了,只见铜钱儿双腿发软,走路东摇西晃,耷拉着脑袋的模样像片蔫吧的菜叶;反观皇甫端和神采奕奕,精神头儿好得犹胜平时。
    “这哑巴小子啃了一天的馒头,是该吃点儿好的!”皇甫端和朝花十二扬了扬下巴,又嘱咐:“睡觉前别忘了给他揉捏腿脚。以后每天扎两个时辰的马步,过个十天半月我再过来教别的,花老板别忘了督促,免得这哑巴小子偷懒。”
    花十二连连称是
    “大致就是这样。好了,我还有公事,走了!”
    临走前,皇甫端和又摸了摸铜钱儿的脑袋。
    夜晚星光低垂,夜风送来那人轻柔含笑的声音,由近及远,渐渐消逝。
    花十二叹息:“七殿下对你很上心,你可不要辜负了他的心意。”
    铜钱儿抬头看他,清澈明亮的眸子尽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快吃饭吧!一会儿练上半个时辰的字,就该歇息了。”
    “……嗯”
    铜钱儿珍惜地抚平衣襟,那里面藏着漂亮哥哥教他的字。
    练字的时候,一张纸上只有三个字dd贺长安。
    字迹隽秀工整,一如那人的容颜。
    铜钱儿看似是个十二岁左右的少年,做事却异常坚决。皇甫端和让他每日扎两个时辰的马步,他便不多不少只扎两个时辰,平时劈柴烧水打扫院子,一开始磕磕绊绊要费很大的工夫,后来动作利索得令人发指。
    玉不琢不成器,铜钱儿是块上好的璞玉,有九皇子打磨,日后必成大器。一想到这块璞玉是自己慧眼识珠捡回来的,花十二心里就美滋滋的,再加上花町阁这阵子日进斗金,可不就逢人三分笑了。
    花十二拨完了算盘,喊来铜钱儿,一甩财迷市侩的嘴脸,豪爽万分地开口:“今个儿你去买菜!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回来我做!”
    铜钱儿一如既往不吭气儿,揣着银子出门去了。
    “唉”,花十二摇头叹息,“再这样下去,真成哑巴了。”
    哑巴少年铜钱儿去了集市,回来的时候身上脏兮兮的满是泥巴。
    花十二头也不抬地算账,抽空问了一句:“摔倒了?”
    铜钱儿嘴里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怯怯地偷看,菜篮子装满了蔬果,都是花十二喜欢吃的。
    “下次小心些!乖,洗把脸去!”
    花十二笑眯眯迎上去,接过菜篮子,忍不住伸手摸摸铜钱儿湿漉漉的眼睛,稀奇地是铜钱儿没有躲开,任花十二摸了一手泥。
    次日,依然是铜钱儿去买菜。
    花十二守着花町阁坐立不安,许久,看见个灰扑扑的影子走过来,那般消瘦孤寂,像插在阴暗角落里的一根细杆子,不堪一折。
    明明是炎热夏夜,花十二突然感觉到了一股萧索的寒意,因为人心。
    隔了几丈远的时候,花十二冲着铜钱儿开口:
    “这是强者为尊的世界,你若想在这里生存下去,就要变强。我是个生意人,不懂什么大智大贤的大道理,只能告诉你:你还小,外面还有更宽阔的世界等着你。你要变强,强得足够打破你的弱小,走向外面的世界,那里有好的坏的,有你喜欢的不喜欢的,还有陪伴你走向生命尽头的……朋友……”
    夏夜燥热,连风都带着热气,大滴大滴的汗渗出肌肤,和衣裳粘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花十二抹了把热汗,苍白的脸色下隐约有青筋暴透出来,湿汗津津,虚脱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
    “细杆子”走到树影下便停住了,捧起菜篮子,露出来细瘦的胳膊仍不见一丁点儿的肉,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来,寂静的夜晚听起来依旧有不真实的感觉。
    他说:“我饿了……”
    花十二忍痛叹息:“养了这么久还不见肉,也不长个头儿,成天吃那么多真不知道吃哪去了!”
    不过该吃还得吃,别忘了这位可是七皇子的心肝儿,花十二心里嘀咕,明明是自个儿捡回来的便宜伙计,怎么就成了花町阁的坐上宾了?……倘若七殿下一直不来接走他,花町阁岂不是还要养他一辈子?
    花十二被自己的猜测震惊了,很久回不过神来。
    于是接下来的好一阵子,花十二都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成天琢磨着这事儿,还没琢磨出结果,铜钱儿出事了。
    dd不,是花十二出事了!
    这天晌午,铜钱儿前脚提着篮子去买菜,花十二后脚跟了上去,一直跟到柳曲街后胡同口的集市上去。集市上人来人往吆喝声此起彼伏,大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商旅,鱼龙混杂,花十二记得就是在这儿捡到铜钱儿的。
    一群顽童不知从哪窜出来,大嚷着:
    “傻子来了!dd那个傻子来了!”
    丢出几把泥巴,铜钱儿低头只顾往前走,挨了几记,一路尾随的花十二看得窝火,心想:傻子!真是个傻子!
    傻子买了几样蔬果鱼肉,样样都是花十二喜欢吃的,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喜不自禁地咧开嘴,暗处的花十二则挖心剜骨得疼,一条鱼、半斤猪肉要一两银子,柿子挑软的捏,卖菜的也知道捡傻子坑,怪不得每回买菜都花这么多钱。
    傻子回去的时候又被丢了几把泥巴,周围的摊贩似乎见怪不怪,继续卖力吆喝,花十二由愤怒到期许,再到麻木,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无力回天的悲哀,这股悲哀一点点转化为无能为力的绝望。
    就在这时,花十二恍惚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还未来得及确认,只听一声怒喝,雷霆万钧之势叱咤风云,花十二一个哆嗦,只能说:天要亡我!!
    龙蛇混杂的集市突然噤声,夏景桐款款而来,纤指如玉如竹节,指着傻子的鼻子,挑高了嗓音喝道:“贺长安,给我抬头挺胸,狠狠地扔回去!”
    这般凛戾的气势显然吓坏了铜钱儿,小脸儿当即变得煞白,抱着菜篮子好像一只随时会逃窜的小老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加倍奉还。贺长安dd”话音未落,冰凉的手指捏住尖削的下巴,逼他抬头,一张秀丽却铁青的面容映入眼底,一字一顿像是在咬牙切齿,“dd给我记着,你不是傻子!你是花町阁的伙计铜钱儿,是我夏景桐的学生贺长安。不想让我和花老板蒙羞,就给我扔回去!”
    铜钱儿哆嗦着小身板,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抄起菜篮里的东西朝那群顽童砸了过去,顽童一轰而散,一个都没砸中,铜钱儿的脸通红,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夏景桐这才欣慰笑了,拉起铜钱儿的手,又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叫声‘先生’,先生带你去酒楼。”
    铜钱儿乖乖叫:“先生……”
    竟然出乎意料地听话
    夏景桐越发开心了,斜睨了人群中的花十二一眼,却是带了杀意的。
    人没了,菜没了,花町阁还还挂着“歇业”的牌子,人财两空不说,还被瞪了一眼,花十二倍感心酸苦楚。
    “花老板,走吧!”
    意外看见夏景桐朝自己扬下巴,花十二大喜,心酸苦楚一扫而空,赶忙跟了上去。
    金阙有“仙人阁”、“锦乐坊”合称双璧,吃喝玩乐之处却是一品宫。
    九皇子夏景桐领着铜钱儿轻车熟路进了一品宫的东门,匾额上有五个端正楷书dd民以食为天。
    几小碟子精致点心,九菜两汤,其中六道荤菜、三道素菜,结账的时候却报出了二百六十四两三钱银子,老板抹去了零头,所以这饭钱是二百六十两银子。
    花十二感慨:“若不是七少爷请客,花某这辈子恐怕都吃不了这么金贵的东西。”
    夏景桐正在给铜钱儿擦嘴,闻言,回头搭了一句:“我以为花老板不缺钱”。
    “花某……”花十二张了张嘴,刚想反驳几句,突然发现怎么说怎么错,话锋一转,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花某正好有个小玩意儿孝敬七少爷。”
    “是么”
    夏景桐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扬起高挑的丹凤眼,目光却是落在身旁的铜钱儿上。
    花十二逢迎讨好的笑脸僵了一僵,自觉尴尬,悻悻然坐了回去。
    埋头剥果仁的铜钱儿突然觉得背脊发凉,后知后觉地抬头,看见夏景桐盯着他若有所思的脸,顿时吓得一个冷颤,果仁滚落了地上。
    夏景桐托着下颌,居高临下俯视着小铜钱儿,缓缓开口:“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铜钱儿动作小小地摇头
    “这都几天了,怎么还不会?‘贺长安’三个字,临摹个百儿八十遍也该会了吧!”
    铜钱儿的脸立即红彤彤的,像是刚才吃的那熟透的龙虾。
    “是偷懒了还是怎么着?”
    “不……唔……”打颤的牙关哆嗦出几个模糊的字眼,小手卷着衣角,越着急越紧张,嘴里吭哧吭哧越听不清。
    “说清楚!慢点儿说!”气得夏景桐拿手指敲了敲桌。
    花十二借机上前帮铜钱儿顺了顺背,仔细一番安抚,铜钱儿嘴里才吐出了几个清晰的字眼:“……先生……教我……”
    夏景桐沉默,端起茶盏做出品茶的姿势,却从茶盏的缝隙偷看花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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