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有时候总会将一些名人的成功归类为一些外部因素,譬如家庭、譬如运气、譬如异禀的天赋等等,然后告诉自己他们的成功只是偶然,是无可复制,甚至觉得这一切就是一个人能够真正成功的真相。
    挪威作家卡维在《美国电影历史》里评价詹姆斯.邦特的时候,就用一段话来形容詹姆斯.邦特从卡车司机转行到导演的传奇事迹,一小段文字描述中,充满着无可匹敌的幸运、自小就展现过人天赋、家庭的背后支持、以及一个当制片人的远房舅舅……
    貌似揭露真相看穿一切的背后,似乎总会下意识地忽略成功者本身付出与努力。
    这些东西仿佛很廉价,廉价到不值一提。
    但在周洋看来,詹姆斯.邦特的成功,似乎努力和专注反而占着大多数因素。
    戛纳颁奖典礼依旧在继续着。
    迈克尔.摩根获得了评审团大奖。
    这个奖项又名评委会大奖,是戛纳国际电影节仅次于最高奖项金棕榈奖的二等奖。
    当主持人宣布这个奖项揭晓的时候,全场观众们一片哗然,有几个人面面相觑,透露着一丝迷茫。
    虽然这些奖项都是分开的,但戛纳国际电影节历史上,获得了这个奖项的电影极少能同时获得金棕榈大奖……
    人们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莫非《摄氏911》拿不到金棕榈大奖?
    掌声、小声议论声、恭喜声在整个会场响起。
    吵吵闹闹的戛纳电影节,并没有影响到周洋和詹姆斯.邦特两人。
    一个接过废稿剧本在看,另一个则是继续刷刷刷地写着。
    詹姆斯.邦特虽然看起来有些神经质,但对新事物非常感兴趣,接受能力和学习能力也是极强,在刚才跟周洋短暂的交流中,他似乎得到了什么启示,开始低着头,继续写起了新稿。
    隐隐约约的灯光下。
    周洋则是看着标题为《深海》的剧本废稿。
    虽然是废稿,但剧本的字体非常工整,几乎像印上去一样,同时废稿下方还有拍摄手法,以及分镜插图画。
    以周洋的眼光来看这个废稿,他完全看不出这个废稿有什么问题,甚至觉得以詹姆斯.邦特稿子里的镜头来拍摄切换,观众的感官体验绝对不差,甚至有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废稿的大纲则是非常简单,更像是一组关键词。
    譬如:鲨鱼、深海、沙滩、旅行人、愚昧无知、死亡、血腥……
    周洋小心地将这份废稿放在另一边,又开始看起了另一份废稿。
    另一份废稿里面的分镜画是同一个内容,但镜头切换的方式却并不一样,以一个新的方式呈现同样的剧情。
    给人感观上的冲击依旧非常强烈。
    废稿大纲的关键词又变了:沙滩、人性、人物、变异、灾难……
    第三份废稿分镜插画又变成了另一个呈现方式,剧本的关键词再次转变,变成了喜、怒、哀、惧……
    周洋一份份地看完后,他学到了很多镜头上的技巧,但随之而来的疑惑却越来越强烈了。
    他搞不明白这些所谓的“废稿”到底有什么地方有问题,随便哪一份废稿的插画图拿出来,都会让一些导演惊喜连连视若珍品啊。
    在周洋疑惑间,詹姆斯.邦特又写完了一篇稿子了。
    写完以后,他似乎稍微比较满意一点,随后笑着将稿子递给了周洋。
    这一次的稿子只有插图,没有所谓的大纲关键字。
    插图画得比之前那几版都要精致,而且呈现的镜头感更为强烈,看着血盆大口的鲨鱼露出一排獠牙后,周洋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夏天,自己坐在电影院里看了一场电影,随后连续做了三四天的噩梦,最后连家旁边的小溪边都不敢去玩……
    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一扇大门,让曾经的一段段电影画面越来越清晰,连续的画面开始组合起来,虽然不完整,却足够让人心悸。
    “以你的眼光来看,你觉得怎么样?”詹姆斯.邦特看着周洋的恍惚模样,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他挺喜欢跟年轻人交流。
    年轻人总是会有一些奇思妙想的想法能和自己的思维相融合,而且会让他的心态一直保持年轻,并让自己拍摄的电影永远都能推陈出新不至于被市场所淘汰。
    “我觉得非常惊人……感官上给我的感触非常强烈!”周洋从詹姆斯.邦特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他对詹姆斯.邦特开始变得越发地尊重了起来。
    两人再次开始攀谈聊天,这一次聊天的内容已经从最初的一些杂乱篇章,开始变成了詹姆斯.邦特的新电影剧本。
    周洋按照记忆,努力描述着一些镜头和画面,而詹姆斯.邦特时不时地眼睛一亮,激动地在图上画着画,回应着这种画面。
    对他来说,这一次跟年轻导演聊天收获颇丰,间接性地给了他极大的启发,他看周洋的目光从最开始的欣赏,逐渐变得有些炽热。
    他似乎找到了一丝从来都没有的共鸣。
    就在他越聊越嗨的时候……
    场下爆发出了一阵几乎穿透耳膜的震动声。
    两人瞬间便看到了舞台上。
    …………………………
    “我准备好迎接死亡了!”
    “来吧!”
    “我等着!”
    今年的戛纳国际电影节注定是创造历史的一年。
    迈克尔.摩根不但获得了评审团大奖,更在获得该奖项以后,毫无意外地斩获了金棕榈大奖!
    他的眼神狂热,脚步缓慢,上台的时候,保持着前所未有的优雅与平静,但当接过金棕榈奖杯的瞬间,就像一个在狂风暴雨下的演说家一样。
    金棕榈大奖!
    这是很多文艺电影人梦寐以求的至高奖项。
    随着他举起金棕榈奖杯,突然如同疯子一样高喊着。
    整个戛纳会场被他这么一阵高喊,突然就变得有些诡异与骚乱,所有人精神紧绷,到处观望。
    镜头下,迈克尔.摩根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在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事实上,他的职业生涯到达巅峰了。
    之后的那些奖项,对他来说已经完全没什么意义了。
    刚出道那会,他甚至敢在冒着全身被撕碎的危险,在狼群周围呆着就为了捕捉幼崽出洞的片刻镜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对生命和艺术挂钩,死亡对他来说不是恐惧,反而是一种浪漫。
    他甚至上台的时候,不断地畅想子弹击穿他的心脏,然后他倒在舞台上,用自己的生命让《摄氏911》在电影历史上留下浓厚的一笔。
    可惜……
    恐慌蔓延了片刻后,便慢慢被平息。
    摄影师卡梅伦很好地拍摄了他大无畏英雄的动作,但是根本拍不到他倒下的动作。
    时间一点点过去。
    没有子弹射击他的心脏,更没有其他死亡威胁,一切都如同往届的戛纳颁奖典礼一样。
    镜头下,丝尴尬感突然蔓延而来。
    他的模样开始变得很呆逼。
    但现场并没有什么哄堂大笑,很多人都在认真注视着他。
    迈克尔.摩根慢慢地走下了舞台,随后心情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感。
    甚至一度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雇佣杀手,将自己一枪打死。
    创作者在舞台上的非正常死亡,往往能渲染出最伟大的作品,并在历史上被人铭记,甚至变成传奇般的永垂不朽。
    然而……
    下方掌控声中,突然出现的大笑声音,则让这场本该悲壮的传奇历史,变成一场茶余饭后的闹剧。
    克里斯蒂安也在笑。
    当看到迈克尔.摩根那严肃,并且阴晴不定的表情以后,他忍不住拍了拍迈克尔.摩根的肩膀。
    “也许飞机失事会现实点……”
    这就是一场炒作。
    一场能让今年的戛纳国际电影节不同于往日,能拥有更高关注度和受众度的炒作。
    克里斯蒂安没有当真,主席斯蒂夫.费雷斯也没有当真,大家都配合着演戏。
    然而……
    谁都想不到主角迈克尔.摩根突然当真了。
    …………………………
    “他和詹姆斯.邦特到底在聊什么?”
    “是啊!”
    “聊得似乎很投入。”
    “正在聊新电影的剧本?”
    “开始了!”
    “来了来了!”
    闹剧冲淡了戛纳电影节的少许压抑感。
    颁奖典礼依旧在继续着。
    镜头却时不时地给着周洋和詹姆斯.邦特。
    镜头下,两人一直都在交头接耳,时不时露出一张张剧本稿子。
    两人显得旁若无人,仿佛这并不是一场颁奖典礼,更像是一场剧本研讨会。
    华夏的导演们看着这一切,王帅和黄家成忍不住地开始说起了话。
    随后……
    当颁奖典礼开始宣布特别金棕榈奖的时候……
    本来在说话的两人突然屏住了呼吸。
    他们仿佛是一个见证者。
    见证着戛纳电影历史上的新奖项的同时似乎又见证着一个华夏导演,在国际舞台上抒写着一页新篇章。
    荧幕上……
    没有其他的候选电影。
    只有《挣扎》里面,周洋疯狂敲击着棺材板,竭尽全力求生。
    已经看了好多遍,但仍旧充满着惨烈、残酷、压抑……
    “周洋!”
    掌声中……
    那个身影慢慢站了起来,走向了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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