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之英心中一惊,但见林中缓缓踱出一个五十来岁的青袍老者,正是此前在河南蔡州城外会过的天池派革除弟子冷怀古,听他口气,似乎跟曹茉和菠莲宗都颇有关联,而此人武功之高,只在三圣之下,和阿兀、关风等也不过伯仲之间,自己远远不是他的敌手,但若就此逃走,未免太过示弱,索性硬着头皮抱拳道:“冷前辈,别来无恙。”
    冷怀古鼻中哼了一声,道:“小子,当日你使计赌赢了我,我便知你是个滑头,今夜你又要施展手段,来一出捉放曹,我岂不知你安的什么心么?”
    娄之英一时难辨敌我,分不清冷怀古偏帮哪边,这一句又说的莫名其妙,倒不知该如何应答。冷怀古又道:“八尊者,他说什么梁湖庄救命之恩云云,可坐实么?”
    曹茉身子一颤,道:“属下该死,这人……这人……”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娄之英听她口称属下,心中一震,这下终于明白,原来冷怀古也是菠莲宗的教徒,他既是尊者的上司,那么广剑凉等提及的两大护教之一,难道竟是这七大派的弃徒?
    冷怀古道:“这事留待以后细说,今日且先料理敌人。小子,自蔡州一别,听说你屡坏本宗的好事,和不少尊者都有过节,已成了本宗的大患,你说要还人情,我看今天正是时候,是你自行了断,还是老夫前来动手?”
    未等娄之英答话,曹茉抢先说道:“属下无能,狮子庙已失陷了,如今潜山派的掌门邵旭和东钱派两名弟子正在左近,五尊者和七尊者都不知去向,此地只怕不宜久留。”
    冷怀古斜了她一眼,道:“是又怎样?你要维护这小子么?”心中恼怒更盛,立起双掌便向娄之英拍来。
    娄之英见这招出掌迅疾,自己已来不及躲闪,只得运气于膀,挺臂硬接了这一掌,他比冷怀古小了三十多岁,也就少了三十年功力,这下对掌自讨不到便宜,直感气血翻涌,胸中说不出的难受,冷怀古道:“好小子,这一掌居然震不废你,我便瞧瞧你有多大能为。”舞动双拳,将他笼罩在掌风之下。
    娄之英知道自己与他差的太多,空手决不能逃脱,不等他欺近,就地一滚将曹茉跌落在地上的短刀拾起,冷怀古笑道:“便看看你兵刃上的造诣如何。”仍是凭着一双肉掌出战。娄之英凝神应敌,把胸中所学尽都使了出来,一招一式无不竭尽全力,可斗了二十多合,依旧摆脱不掉他的掌风。说来也奇,冷怀古武功远高于他,本可立时取他性命,但几次杀手似乎都棋差一招,总给他留出喘息之机。娄之英越斗越是心惊,这般下去,自己走又走不脱,胜也胜不了,最后非力竭被俘不可,只听冷怀古边打边道:“小子,上回那座宝塔,被姓周的娃娃从鹤鸣观偷了去,可到你手里了没有?”
    娄之英屏气应战,不敢分心搭话,冷怀古又道:“我听人说,朱氏宝藏的线索,你所知甚多,也不知道江湖上的传言是真是假,你既不肯坦白,那也好办,待会制服了你,再慢慢套问不迟。”
    娄之英这才了然,原来对方之所以不痛下杀手,乃是要逼问朱氏宝藏的线索,冷怀古胜他杀他固然不难,但要想不重伤他而生擒,却绝非易事,是以要累到他虚脱为止,若果真落入这帮恶人手中,这邪教逼供的毒计必然层出不穷,到时只怕是生不如死了。他越想越是心焦,脚步未免也有些散乱,冷怀古道:“小子,这便支撑不住了?好,我再送你一程!”闪身转到娄之英身后,变掌为指,向他背后风门穴点来。
    娄之英此时背对与他,乃是任其宰割的局面,电光火石之间,突然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不假思索的双脚一转,回身从腋下挺刀刺出,正是当日楚怀璧在八仙崖使出的绝学“管中窥豹”,只是这一招并非有人传授,不过是那天他亲见这位天池派高手连用了三次,觉得精妙异常,便在心中默记了下来,这时仓促中使出,自不免有些似是而非,饶是如此,仍把冷怀古吓了一跳,连忙缩指后蹬,足下使出十分力道,直退出两丈多远,这才站定。
    原来冷怀古本也出自天池派,乃是掌门贺经纶亲传的第一弟子,楚怀璧正是他的师弟,他深知这招“管中窥豹”是其成名绝技,这一转之势惯性极大,比寻常一剑刺出要及远两倍,威力甚是惊人,天山南北不少西域高手都曾败在这一招下,却万没料到这青年竟也习得此招,适才猛一见他使出,自是又奇又惧,是以不敢有丝毫轻视,他可不知娄之英这一刺只是徒有其表,没有半点此招的精髓,哪里能够像楚怀璧一般多刺出二尺?娄之英见他迟愣,距离自己又远,正是机不可失,奋力将短刀掷出,拔腿便向南奔。冷怀古被小辈一招击退,自持武学宗师身份,并不再追,只是心里仍在纳闷,脑中不停自问:这青年因何会使天池派二师弟的绝技?
    娄之英一路飞奔南回,未等到狮子庙前,便见门口一群百姓互相搀扶着慢慢走出,为首的正是邵旭和虞可娉,冯林二人则护在众人身后。邵旭远远见他回来,赶忙过来接应,道:“兄弟,你却到哪里去了,可把虞姑娘急的好苦。”
    娄之英惊魂稍定,道:“我去追八尊者曹茉,本欲为乡亲们讨回公道,不料却遇上了劲敌。”将遭遇冷怀古的情由一五一十说了,耿四等众乡民听说借据已毁,又是一阵欢呼。
    邵旭沉吟道:“冷怀古向被我七大派视为自耻,他和女弟子生出不伦之恋,终被贺掌门革出师门,自此便性情大变,在江湖上名声极差,没成想竟也被菠莲宗收罗。此人当年号称七大派二代弟子武功第一人,这邪教有此等人物相助,确是隐患极大。”
    虞可娉道:“他既是尊者上司,那便该是两大护教之一了,但不知另一人是谁。”
    娄之英道:“此事先不忙猜,如今冷怀古仍在左近,咱们虽然人多,也未必能稳胜他,还是先回镇上妥当。”当即引着众老弱百姓,往慈岩镇而回。
    途中娄之英问起庙中经过,原来冯林二人摸黑探索,竟歪打正着,寻到了监牢所在,此时邵旭恰好赶到,向二人问明状况,担心娄之英的安危,便先赶到前院。冯林二人历经千辛,才将众百姓救出殿房,却正赶上张胜与广剑凉逃窜至此,四人接仗了一番,张、广不敢久战,瞅准机会又溜之大吉。娄之英又问起邵旭为何也来到了浙江,邵旭道:“兄弟,这事说来话长,等咱们安顿好了乡亲,我再和你详讲。”
    慈岩镇离狮子庙不过五里多远,众百姓虽然行进的慢,也不过半个时辰便回到了镇上,冯广忠道:“乡亲们,今夜本地的首恶常子进已除,借据亦都被娄兄弟销毁,请大伙别再为难家叔了罢。”
    耿四等羞愧难当,又是赔礼谢罪,又是感怀施救之恩,携着众百姓三叩九拜,言明今后必安分守己,压服贪婪之心,再也不和菠莲宗有半点瓜葛,这才与冯广忠等一一告别,各自散去了。众人回到冯府,虽已夜过三更,但都有好些话想说,邵旭抢先问起娄虞二人的经历,娄之英将回到桃源观如何求恩师治病、又如何千里迢迢跑到岭南问诊番医的事俱都说了一遍,邵旭叹道:“连余真人和中土之外的大食名医都束手无策,看来虞姑娘的病症确是棘手,那老贼黄逐流性情狠辣,莫说他没这慈悲心肠,便是肯来医治,他又不通医理,也未必济什么用,为今之计,只有找到朱七绝的医典,方有一线生机。”
    娄之英对这事念慈在慈,不愿就此多谈,于是岔开话题,问起邵旭来到慈岩镇的缘由,邵旭道:“姨母寿诞将至,我特来明州贺寿,也是今晨才到,白日里和姨丈闲话家常,得知冯林二位师兄到乡下处理纠纷,而此事又和菠莲宗有关,这叫我如何能够不管?于是我禀明姨丈,特意来此欲给二位师兄助拳,到了向冯老伯一打听,才知兄弟你也在镇上,冯老伯说你们去了什么吕癞子家,于是我顺藤摸瓜,也跟着寻到了狮子庙,恰逢那三个妖孽作乱,正让为兄派上了用场。”
    娄之英道:“得亏大哥及时赶到,不然那三个尊者的功夫也还罢了,曹茉的机括毒针,端的诡异可怕,若她真射娉妹一锥,后果不堪设想。大哥,当年文抒杨使这恶毒玩意,你我都是亲见,这东西无需作势蓄力,又是见血封喉,总叫人难以提防,十几年来我每每回思,都想不出应对之策,今日我见大哥挥动一柄黑尺,便能将这神鬼莫测的毒针吸附过去,却是甚么道理?这把黑尺,难道……难道竟是……”
    邵旭笑道:“不错,正是从咸平朱家流传出的那柄铁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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