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献媚?!献一美而无所得?!无法立功。
    这简直是赔本折本的买卖啊!
    张绣的脸都是绿的,这心里的感受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他因为有手令进了白马城,东郡太守刘延虽迎了他,然而心里又怎能不担忧。简直是坐立难安那一种。
    他与群谋士商议,道:“我有思虑,汝等可知?!”
    刘延所担忧的,他身边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
    “豺狼虎豹进了城,又无有约束,哪里会不担忧?大人所忧的,我们都分明。这张绣几番反复,几番叛变,野性难驯,他在白马城中逗留不去,只怕生变。”一谋士道:“催他离开方好!”
    “诸君可有良策?!此人心性实在难以琢磨,倘若对白马城有什么想法,如何是好?!”刘延苦着脸道:“若失白马城,在曹公那,我等交代不了……”
    这正是刘延最担心的事情,虽然张绣手上无兵马,然而,倘若有什么事,他一个文臣,能挡得住他砍自己?!
    对于武将来说,哪怕没有兵马,他只要拿住了势头,就能控制住城池,这才是最冤的地方。
    最奇葩的是,自己若是真死了,曹公为他报仇也算了,但很大可能的情况是并不是,而是会先加封张绣,先安抚他。
    所以刘延哪里不是战战兢兢,惶恐害怕的不得了。
    说不怕曹操,这是不可能。因为这是术。
    说不怕张绣,这也不可能。因为张绣反复起来,贪婪不甘,比吕布更甚。有时候下起黑手来,那是更毒辣。
    让他在这里留太久,难保他不会生什么其它心思!
    众人面面相觑,道:“不如分兵马与他,叫他火速去曹公处立功,大人也急送信与曹公方好。”
    刘延沉吟着,道:“依此,我便试探一二,看他可有离去之意。若能走人,更好。若不走人……”
    一谋士上前道:“若不走人,大人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刘延吃了一惊,道:“如何使得?!”
    “张绣本就反复无常,他若有什么,曹公也必不疑大人,大人何不做到底?!”谋士道。
    刘延沉吟不语。
    “大人,迟则易生变呐,若有此心,一定要手快。不然必被其所害。张绣便是死了,我等只对此事闭口不语。发信与曹公异口同声只说是张绣欲夺白马城,故而诛之。”谋士道。
    “曹公向来眼睛明厉,焉能看不出?!”刘延道。曹操疑心病,可是出了名的,哪一个不惧?!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便是看出,也不会说甚,大人的忠心不二,曹营上下俱都是知情的。况且,之前是无所寸功,故而曹公才召张绣前来一用,如今颜良已诛,袁营节节败退,张绣来则来矣,还能有甚用处?!”谋士道:“只怕郭嘉是怕他在许都坏事,这才遣出来。郭嘉所谋,连我等都不知,哪里能容得此人在许都搅局?!依我见之,天下虽大,早已无有此人容身之地,大人诛杀之,曹公反而去之心腹之患!”
    “曹公也患此人啊,此人虽可用,然而也会反噬其主,这样的人,死了也不可惜!”众人都深以为然,道:“大人还请速决方好。迟则易受其害!大人若杯酒而诛曹公之患,更为功臣!”
    刘延来回踱步,他虽为东郡太守,在文治上,其实是有很大的能力的。然而,这样的文士,多数,只适用于守成,治世之中。
    比如面对这样的局面,他明知利害,却偏偏一直犹豫不决。
    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刑官一样,下手毒辣,不分皂白的。
    若谋大事,不密则必受害。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实行与商议却是两件事。
    就在刘延迟疑的定下来以后,帐中早有人去秘密通报与张绣。
    张绣正饮醉了闷闷不乐,有人来通报他,他便惊出一身冷汗来,随即大怒,执了兵器便要去杀刘延,道:“正好,杀了此贼,拿下白马,绣有容身之所也!”
    “将军不可!”那人低声道:“刘延虽是无用之人,然而身边也有几个将领,倘将军杀了他,却控制不住白马的局势,反而同归于尽啊。将军身边无兵马可用,不可冒险。”
    张绣胸腔中鼓动着,像只青蛙一样愤怒不休,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大夫人无兵,匹夫不如也!”张绣不禁泪洒满襟。
    “将军且去,刘延若要宴请将军,将军当速去寻曹公……速速离了白马方好!”那人匆匆一别,很快潜回去了。
    张绣酒醒了一半,果然有人来请他赴宴。
    张绣心中连哼两声,冷笑连连,这个恨,他记下了!
    当下也顾不得赴宴,当即便收拾行装,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只说在白马只是歇歇脚,奉曹公令要去前线,不敢耽误,这便要离去,刘太守美意,只恐辜负,他便先出发了。
    因此当下便带着人,很快出了白马城离去。
    刘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觉得他走了,他就不用为难了,不禁心中喜悦不已。
    有谋士忧虑的道:“该不会是有人告密?!倘他记恨,只恐怕以后反受其诛!”
    刘延却笑道:“只要他离去了就好。他如今还能成什么势?!难道还能回白马杀了老夫不成?!”
    一副人走了,他便不用为难的喜悦表情。
    有人却很忧虑。因为招惹了毒蛇,毒蛇的报复心又强,若记恨在心,后患无穷啊。若是他此去死在前线便罢了,倘被曹公所用,日后共事……他若报复,当何如?!
    刘延却笑呵呵的,不以为意,文人的仁慈用在不恰当的地方,是要出大乱子的。
    张绣愤恨出发,悻悻的往前线赶。他心内忧郁,不安极了!
    因为他开始怀念自己麾下有诸将,有兵马,有谋士为他谋算的时候。那个时候,何至于如此境地?!谁敢这样谋算他!?
    可是现在无兵无马,无将无臣,张绣这心里,如何甘心?!他不禁忆起贾诩来。难道他连吕布都不如吗?!为何要弃他而去,去投奔那徐州呢?!
    这悲愤涌上来,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是无法忍受屈居人下的。哪怕是现在,也无法忍受。
    他真有一争高下,与吕布比拼之意,他不服气,哪里比不上吕布,让贾诩类者全弃自己而去。
    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甘心臣服于曹操呢?!
    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之前他还犹豫,若是无法起势,暂依于曹操也可以。
    然而,他现在却更分明,更不得不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曹营之中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不是他想不想服从的问题,而是曹营上下能不能容他的问题。
    嫂嫂说的虽是妇人之见,可是却是说到点子上了。那就是,像曹真这样的武将,像刘延这样的文臣,没有一个人,曹营中的任何人,真正对曹操忠心的人能看得起自己,容得下自己!
    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矛盾尖锐的变成了谁能容他的问题,而不是,他想不想依附的问题,这甚至与甘不甘心都不再相干。
    贾诩……
    张绣心中难受,一时更咬牙切齿。无论如何,都得叫他刮目相看,让他后悔。
    很多人能面对自己辜负过的人,却无法面对辜负过自己的人,这一种都是骄傲者不能释怀的通病,他这半生,辜负过多少人,他一个也记不得,只被辜负过,他能记一辈子。
    而此时的袁谭已经命人守青州,一面押了兵马,奉袁绍之令,前来黎阳接应救援。
    恰郭图慌不择路,前来投奔,一来便对着袁谭哭诉在前线的苦楚,自己在袁公面前为大公子所立的功劳。
    袁谭收之,然而,袁绍随后的信件却叫他脸色阴郁,十分为难。
    “父亲命杀郭图,枭其首,鞭其尸,遍示众军,方解心头之怒!”袁谭为难的看向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郭图行事是荒唐,可他为袁谭立了功是事实。
    此时若杀郭图,难免有杀功臣之嫌,让跟着他的人心寒。
    可是不杀,就是公然违搞父命。这……
    一谋士上前叹道:“……郭图若是别的事便罢了,大公子可以从中转寰,未必不能保全,而周全其余诸事,甚至消除主公心头之怒。只是郭图所犯下的,是弃军逃溃之罪。甚至直接来投奔大公子,这,主公会如何想大公子?!大公子如何做就很重要了。若不能公心而定其大罪杀之,主公怒还是小的,只怕是更不能令袁军上下心服啊。大公子此去,袁公若溃败,必要托以重事,这种时候……”
    “不错,郭图不得不杀!而且是非杀不可!”另一谋士道。
    “郭图对公子是有私义,然,若为私义而违父子天伦之大义,私义可灭也。郭图所犯罪,是逃溃败亡之罪,公子更当明正典刑,以儆效尤。若为此人,而置公子于天伦大义不顾,此,更为不忠也。不忠之臣,不诛何为?!”众人道。
    袁谭若有所思,心中本就欲杀之,见众人如此之说,便知众人之意与自己相同。可他不得不顾及到人心,因此故作迟疑的道:“郭图为谭,付出许多,杀之不忍,这……”
    只有故意如此,才能让众人不会惧他而远离他。这也是从政之人,必须会的事情。
    若是遇到这种事情太果断,反而会失去人心,叫人忧患。
    能顾得上的时候,袁谭当然得有不忍的表现。
    杀,当然得杀,所有人都赞同杀,但是袁谭的态度也同样重要。是底下人敬畏的参考。
    哪怕是礼法上的作样子,那也得遵守这个样子来!作秀也是有一定的意义在的。这个作秀还得有个度,若表现的不忍过了度,显得没有果断不行,若不作这个秀,显得他无不忍之心,更不行。
    这一步,不可以省略。
    而袁谭当然表现的刚刚好。
    “大公子,当此之时,可不能妇人之仁呐!”
    “我等愿请杀郭图,诛小人,明典刑。郭图误主公大事,又弃军而逃,杀之又有主公手令,明正言顺。大公子若不忍心,吾等愿代劳,为大公子分忧!”
    ……
    戏做到了位,袁谭低声道:“郭图为我也有义,若此时不去送他一行,谭何其忍心。”
    他叹了一口气,道:“谭亲自送他上路,也全了昔日情义。”
    众人便叹服。
    待众兵围住郭图营帐之时,郭图已是脸色大变,他心里有不祥的预感。这一路来才刚轻松下来的心情,突的沉重万分。
    “大公子……”待袁谭领众人进帐,郭图忙迎上去,声音都在颤抖。
    袁谭身后众人怒视着他,道:“郭图,还不受死!主公手令在此,汝非死不可!”
    “你们这些小人,别以为我不知你们是想排挤贤能,这才想要除我……”郭图大骂道:“错信了你们这起子小人,是图失策!”
    说罢转向袁谭,扑过去道:“大公子,图在主公身边为大公子殚精竭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大公子难道真的要杀我吗?!”
    袁谭一脸不忍,道:“父要汝死,谭不得不遵父命也,父命,不可违!”
    袁谭的选择当然很明白,父要你死,你不得不死!身为人子,我虽想保你,可是,却不能为私义保你,否则就是不臣不子。那就真的获罪大焉!
    郭图已是脸色大变,吐出一口血来,咬牙骂道:“……袁氏诸子,忒为不义者,袁氏为最也!如此之族,他日必亡!”
    早有人上前拖住他,道:“还敢弄嘴诅咒主上,如此不忠者,虽死不惜!”
    说罢将其枭首。
    郭图瞪着大大的眼珠子,仿佛瞪着袁谭,眼中满是不甘和愤懑,动手动的太快,以至于郭图后面的狂骂都没能骂得出来。
    袁谭落泪,亲自拂下他的眼睑,道:“公则,可惜了公则。”
    “生不能保全忠,死可保全矣,”袁谭低声道:“虽然临死出狂言,然也是出于激愤之语,就不必过真了吧。父虽说要鞭尸方解恨,然而,若是如此,谭实不忍也。不如将他身且葬下,谭亲自祭洒一番,只首级,献与父亲,一解父亲之怒便罢了。”
    众人都心服。
    袁谭亲自为郭图上香,命人安葬后,又言善待其家人。
    这才继续往前线进发,去见袁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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