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此,便不会连眼前的生路都不要。
    就算不想去投刘使君,他大可先助魏延之力,杀出去,只要逃了,再分道扬镳也行啊。
    可是甘宁没有。所以魏延心里便笃定了!
    他懂了,更不可能是江东,或是孙策。因为如果是,他应该先离开这里。
    甘宁不答。心乱如麻。心内也是进行着天人交战,剧烈的挣扎的。
    魏延本来是三分试探,见他如此沉默,心里便笃定了,道:“果然如此!”
    这心里也是一凉,唯一能离开的希望被掐灭了。还挺绝望的!
    沉默了好久,也算接受了事实,然后道:“你欲投之徐州,是否?!”
    甘宁不理他,假装睡着了。
    魏延知道他在装睡,感慨的道:“……荆州如此之势,刘表恐怕日不久矣,蔡瑁又绝非大气量之人,心窄至此,必不能容人。猜忌部下,疑心部下,也是常有之事。此人,绝非可靠与可效忠之辈。输于刘表大气远矣。倘荆州入于他手,他必不能守久。迟早荆州还是要落入豺狼之手。你离开也好!”
    蔡瑁那个心胸狭窄的性格,魏延也听之久矣,不是一回两回听说了!
    甘宁如此之境,他也能猜出来不少。
    “如此之人,早晚麾下文武离散,若荆州他能守住还好,自有荆州之将依附之,拥护之。若荆州守不住……”魏延冷笑了一下。
    似乎也能理解甘宁如今的处境了。
    甘宁听他逼逼叨叨的贼烦,谁愿意听他说这些?!
    便找了地上的草,团了两个团团,往耳中一塞,听不见为净!
    魏延看着,都差点气炸了。咬着牙,磨了一会牙,哼了一声也坐到一边去,嘴中骂道:“不知好歹!”他话多是因为很多天没人说过话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没人说话,也会疯的!
    这下清净多了!
    甘宁就算不满蔡瑁,也绝不会在敌人面前说他的不好。
    自己心里烦是自己的烦,关他屁事!
    这两个人,竟然就这么被关了一晚。直到第二日,诸将来了,才反应过来,这怎么就关到一起了呢?!甘宁还没有被缚,这要是和魏延一起逃了,哪里找去?!
    当下斥了一通关押人的兵士,然后将二人给分开了!
    起寨收营,继续追击!准备狙击蔡瑁第二战!
    而吕介战过一场后,见甘宁逃了,心中又急又愤,便急报于蔡瑁。
    蔡瑁是真的死下命令,要大军急速行进啊,在他的计划中,是三天内必须给赶到襄阳。然而,理想是理想状态,现实就是现实。
    理想状态是兵士们精神饱满,身体极好,能够加紧行军,而事实却是残酷的,根本就不可能做得到,昨天一天是只行了计划的一半路程。一路走走停停的,而因为追兵不断,很多兵士心里是慌的,不住的打听后方的消息,想问吕介与甘宁的战况,整个的就处于惶恐状态。
    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之中,又怎么可能行军速度达到蔡瑁的要求呢,所以他急的是真的嘴角起泡,上火的不得了。是恨不得丢了所有辎重,长上翅膀能飞回襄阳去!
    而晚上接到吕介的回信,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好事不出营,坏事传千里。
    吕介说甘宁降了,逃无所踪。而在营中,所有的兵士都传开了,这种流言根本就控制不住!
    蔡瑁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慌乱感,他觉得有点荒诞。
    他恼羞成怒,道:“此事何人传出?!当斩之!”
    众人皆辩解道:“逃回军士众多,根本挡不住悠悠之口,将军,罚不责众啊!甘宁一逃,他带的兵士都回来了,这般一相传,这已经无法控制了……”
    这人心乱糟糟的。实在难看。
    总不能将甘宁所带的兵马,逃回的人全给宰了。
    若都宰了,又算什么?!这不是更激人惧怕,而去作逃兵吗?!
    蔡瑁起身,道:“甘宁是单骑逃的?!”
    “是,据他身边军士言,就是单骑逃的。现在无所踪,若无意外,恐怕已经降了吕青。”主薄道。
    “也就是押后军之人,只有吕介。吕介一人,如何能挡得住甘宁这个叛贼与吕青?!”蔡瑁道:“能更快否?!”
    主薄摇了摇头,道:“军士心中,营中已疑生鬼魅,若只一味的只顾奔逃,恐怕军士心中更为忧虑……”
    蔡瑁是真的头疼欲裂,道:“如今异度信还未至,援兵不知在何方,若不急于奔走,如何是好?!”
    “将军,不若先扎营安人心吧。”主薄道。
    “军中既已生鬼魅疑心,又如何有战心?!若扎营,追兵攻来,我营能守得住?!若溃而四散,一切皆休也。”蔡瑁道:“莫非诸位有安抚人心的好方法,能够激励将士之心?!”
    众人面面相觑。并没有。
    现在军心生疑,在于根本没有安全感,倘若有安全感,根本都不用担心军心生变故。而安全感这个东西,在于身处的环境所决定的。当下这个环境,军心,绝非一两句话能够安抚。
    而将士们,此时多数在陆上,而荆州蔡瑁带着的多数都是水军啊。水军来陆上作战,本来就是离了熟悉的作战方式。
    再加上作战习惯,完全比不过西凉的悍勇。
    这天生的兵马的区别,一方水土一方性,虽不能完全定人,但可以定义大多数的。
    此时心理上更是处于弱势,气势上完完全全的就是被压制住的。
    这样的状况之下,便是走投无路的感觉。
    蔡瑁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凉和萧瑟!
    他已经快绝望了。而这份不知何时来,而又不知能保住多少的绝望,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无路可走,只能尽量的按原计划,只一心的撤退,以缩短与襄阳的距离,而又能早早的遇上援兵来。除了此路,他别无选择。
    夜间风萧萧的,他半宿都没睡,是和衣而眠的,就怕会有兵马来袭营,只微微眯了眯眼。
    军士们其实也是,他虽勒令各营不许再议论军中之事而影响军心,但是军士们就算不说,眼神还能拦得住吗?!
    俱都战战兢兢的担忧了大半宿,心中又有甘宁投降之事,又担忧半夜会有偷袭之事,所以压根都没有怎么休整。说是夜间休息,其实根本就休息不好,在心理压力巨大的情况之下,谁又能没心没肺的休息好呢?!可是行军不休息又是不行的,体力得不到补充,事倍功半,根本也无解的一件事情。
    吕青遥遥的看着蔡瑁令营起,道:“……庞军师言,夜间偷袭,不如日间追杀堵截,话果真不假!”
    夜间偷营,蔡瑁必然防备,军士心中也有所准备,因此反而会全力反击。
    但是夜间也因为防备过当,以至于休息不好,待太阳一升起,他们就精神萎蘼,没有精力!此时才是追击的最佳时机!
    人的精神状态就是这样,紧绷着的时候,杀伤力也是很强的,紧绷了太久的精神一旦松懈下来,想要再聚集起,就很难了!
    而蔡瑁营中的现实就是如此的尴尬。
    “将军,等暗号吗?!”徐州诸将问道。
    吕青笑道:“等!那时再一杀之,立可溃其后军!至于这吕介。我去吸引他的注意力。尔等从右翼绕去,与左翼的庞军师汇合,全力对蔡瑁大军进行厮杀。”
    诸将大喜,道:“昨日一战,极不尽兴!今日正好再鼓作战。善哉!”
    天一明,蔡瑁便急令大军疾行,拔寨起营。
    而他看敌军夜间没有来袭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这心里却也染上了极度的不安。或者说是预感。
    他略有点焦躁不安。
    夜间没来,日间必然至啊。那追兵可不会与他们客气!
    蔡瑁心里有极不祥的预感,他骑了马亲自敦促大军起行,待看到诸将无有精神,而军士们深一脚浅一脚的,仿佛脚上有千斤重的样子,心中便是咯噔一声。
    再看将士们的脸色和精神,分明就是担忧过度,忧心过度的样子。
    这心里的忧色就别提了!
    他大急道:“……打起精神来!都没吃饭么?!”
    马倒是有精神,可是军士们真的没什么精神,处于一种精神极度倦怠和消沉的阶段,拔不出来了的那种感觉!
    他正在想办法要激励军心急行的时候,突然听到前方兵阵慌乱起来,都失了阵形,一时大怒道:“……怎么回事?!去看看,来报!”
    早有战将骑着马去了。
    待到了前方,却看到遮天蔽日的白幡,还有圆圆的纸钱,洒的到处都是,风一吹来,吹到了将士们的脸上。
    越来越近了,奏响的是哀乐,还有援援不断的哭声!
    军士们已然大恐,惊愕不已,队形都乱了!
    行军遇丧,本就不祥,恰在此时,卷起一阵狂风,啪的吹断了前军的一竿旗帜,很多兵士们的脸色都白了,“……此,为我等举丧也……今日必死无疑……”
    此念一起,几乎不能止!
    恰那声音更近了,而来看的将士已是恼怒不已,道:“……何人装神弄鬼?!待我前去杀之江湖术士,敢于军阵之前诈我军矣!非死不可!”
    他急策马而行,却突听那队伍中响起哭声来,“……吾等来为蔡将军报丧……荆州刘景升州牧,已魂归天哉……不胜呜呼!悲乎我主刘景升……”
    此言是齐声响起来的,阵阵的像和鸣一样的传到了荆州兵阵之中。
    这一声传来,连嚷着说要取人性命的那战将也定住了。
    人在无所意料的状况之下得到某样不幸的消息,第一反应绝不是疑心,而是呆滞,待反应过来,才会想到疑心。
    他是呆滞住了。
    而军士们也都呆住了,然后腿一软,号哭起来,悲号道:“……悲乎我荆州主……”
    一时哭号声像会传染一样,从前军传到了后方,还未等蔡瑁得到确切消息,只见前军已然开始溃散,很多兵士是直接离队了,有的是逃跑,直接当逃兵,有的呢,则是往那悲号处去,有的直接跪了下来,对着荆州方向磕头,连兵器也放下了……
    一时之间,兵阵大乱,兵不成兵,阵不成阵了。
    有些绝望,悲观的真的就是直接丢盔弃甲,抱头一面哭,一面悲号!
    这个消息,对于他们是打击性的。而且是毁灭性的打击的。
    若是有胜仗时,还能保持住,可是现在有败,还在心中绝望之时,如何受得了这个消息!
    古人以地方的官职为父母。
    可以说是父母的父母那样的看重。
    父母官大丧,对他们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啊。到了此时,哪还有打仗的心思,哭嚎的,原地举哀的,没有信心,直接逃窜的,不穷于绝……
    而这从前至后,不断的扩散着,根本连控制都控制不住。
    蔡瑁是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前军溃不成军了……
    他急的几乎要跳脚,道:“……发生了何事?!前面发生了何事?!且去速速报上来……”
    亲兵们看他着急,慌乱的忙去察看!
    蔡瑁急的大声发号施令,“传令,不许私自离开兵阵,违者斩!违者斩!”
    不断的有传信兵往前去了,不断的传着军令,然而,现在的这军令也挡不住大军的溃乱了!
    人心一失,如同离心率支配着大军,不断的往外散,往外扩,逃的,离开的,哭嚎的不计其数,不绝于耳!
    蔡瑁急的几乎要疯了,脸上的肌肉都纠结的虬扎在一处,眼睛瞪大,眼球之中全是红血丝,看上去,特别的恐慌和恐怖。
    有前方的信兵来报信了,道:“……报!前方出现仪丧队,言荆州牧刘景升已归天!”
    时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蔡瑁的表情定格在这一瞬,然后脸色瞬间惨白,眼球瞬间瞪大,死死的盯着那传信兵,片刻之间,再也支撑不住,从马上砰咚,直直的摔了下来,是往后摔的,众人措手不及,本已经被这消息震撼的三魂没了七魄,又再见蔡瑁当场倒地,哪个不九窍升天,一时泪涌而出,撕心裂肺般急嚎道:“……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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