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一个眼神甩过去,钱文彬就觉得身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这种即将被人痛揍一顿的感觉是什么鬼?!
    他使劲儿摸了摸胳膊,还是决定有点不得劲儿,他试探地问这位青年,“你好,请问你是……”
    看着的确有点面熟,但是钱文彬就是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苏幕遮又有些诧异,不过没有把这种情绪体现在脸上。他顺势坐在陆云的旁边,说,“我是陆云的哥哥,陆云就是我旁边的这位,你的同学。前些日子你还找人欺负他,怎么?现在都不记得了?还是说,你是故意装作什么都想不起来的?”
    钱文彬额头上的汗扑簌簌地落了下来。他连忙摆手,“没。没,我绝对没有这样做,不,不,是我没想过这么做,那绝对我不是我的意思……我真的没有撒谎,真的!”
    他变得有些无与伦比,苏幕遮盯了他半天,确定他没有撒谎之后,才放过钱文彬,语气也平和了下来,“跟我说说,你这几天到底遭遇了些什么。或许,我可以帮你。”
    钱文彬本来就是内心惶惶不可终日,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既无语又恐慌,还十分得疑惑。现在有人要听他说话了,他就把一切的事情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出来。
    “这件事太诡异了,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确实真真正正发生在我身上的……我……我对于我那个‘新女朋友’,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我似乎见过你们,但是又记得不清楚。这几天的生活对于我来说真的像是做梦一样,就好像是有另外一个人操控着我的身体,做了这么多事情,这一切根本不是我的本意……”
    钱文彬捂着头,表情茫然。明明一个星期之前他的生活还是顺风顺水的,有一个彼此了解,彼此相爱,且十分优秀的女朋友。他们都约定到时候考同一所大学,毕业就结婚了。然而这一切,却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被全部毁掉了。他跟那个陌生的女孩子明明之前没有过任何的接触,甚至彼此根本都不认识,然后却莫名其妙的在一起了,他还跟自己的女友说了分手,还动手打了她,还找小混混欺负自己学校的同学。这一切,根本,根本不是他会做出的事情。
    钱文彬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在今天清醒过来了,才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女朋友跟自己分手了,还转学了,自己收到了学校的处分,班上的同学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怪异里带着鄙夷。这一切叫钱文彬根本无法接受。所以他跑到学校的喷泉水池边——这是他以前跟女朋友约会时经常来的地方——准备在这里好好清醒一番,结果越想之前的事情却越是头疼,最后脑子一晕,就从护栏边跌了进去,根本不是同学们以为的什么为情自杀。
    等钱文彬十分沮丧地把一切都说完了,苏幕遮和陆云相互对视了一眼。陆云先问道,“那个,你之前跟那个女孩子真的没有过任何的接触么?你再好好想想。或许是你记错了呢。”
    钱文彬痛苦地锤了锤脑袋,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良久之后才道,“我想起来了,之前有一次我去超市的时候,看见有个女孩儿差点从楼底上摔下来,便上去伸手接了她一把。我不太记得那个女孩儿长什么样了,但是除她之外,我这段时间根本没有接触过除了我女朋友之外的女性。”
    得,这还是个痴情种。
    苏幕遮的一双眼睛把钱文彬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眯着眼睛问道,“那自那以后,你也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对劲儿的方面?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钱文彬摇摇头,“没有,这个真的没有。再加上我平常练柔道,身上受伤是家常便饭,所以对这些还真的没有注意过。”
    苏幕遮点了点头,“我知道有一种毒药,人服下之后,会在一段短暂的时间内失去自我意识,完全听从别人的指挥。但是你的情况却并不是这样,你似乎是一种所谓的指令引导着,你的意识,已经背叛了你的思想。你这肯定是被别人害了,只是那个害你的人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可能对你失去了兴趣,所以才放过了你。不然……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清醒,谁也不知道。”
    钱文彬一阵毛骨悚然,等苏幕遮说完,忙极其的地问,“那,那我今后会不会还会受影响啊?要不,我去医院里好好做个检查?”
    苏幕遮摇头,“没用的,这种东西,医疗设备根本检查不出来。小云,你来。”
    闻言,陆云立即站了起来,磨刀霍霍,看向了钱文彬。
    钱文彬抓紧了被子,紧张兮兮地问,“这样……这样不好吧,陆同学毕竟是个女孩子……我不能,不能……”
    陆云一巴掌盖在他的脑门上,“你在想什么呢?你以为我要给你做什么样的检查。老实呆着,别动。”
    于是钱文彬又回忆起之前被这个小姑娘暴打的恐惧连忙老老实实地坐在病床上,不敢说话也不敢乱动。
    陆云闭上了眼睛,重新睁开的时候,一只眼睛隐隐有流光闪烁。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在钱文彬的身上移动着,最终停留在了他的脖子上。“师父,找到了。”
    “哪里?”苏幕遮问。
    “在他脖子后面。”陆云答道,刚才用眼睛“扫描”的时候,她“看到”钱文彬的脖子后面,有一处黑的发沉,约有指甲盖大小,跟其他地方相比,形成了鲜明的对此,于是陆云知道,就是在这个地方了。
    钱文彬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后脖子,出了短短的头发之外,当然什么也没有摸到。苏幕遮叫他坐起来,微微地低下头,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脖子后面的那片皮肤上慢慢地摸索着,等摸到某一处的时候,突然伸手一按,钱文彬“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被苏幕遮按住的那个部位痛的厉害。他看不到发生了什么,然而苏幕遮师徒俩却看得很明显——那本来看起来一点都没问题的地方,在被苏幕遮含着灵气的一指按压之后,就迅速地变得青紫,且这青紫还往外蔓延着,最后宾得足以指甲盖大小。呈现出一个非常规则的圆形,说没问题谁也不会相信。
    “疼么?”苏幕遮的手指又微微用力。
    钱文彬忍着即将出口的痛呼,只能连连点头——真是太疼了,简直像是有人拿了很多针在戳那里。尖锐的疼痛直冲大脑,让人难以忍受。
    “疼就对了。”苏幕遮这般说着,对陆云道,“小云,去找个纸杯来。”
    陆云点点头,推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个纸杯,道,“跟前台护士小姐借的。”
    苏幕遮用另一手接过,按压着钱文彬后颈的另一只手越发地用力,然后用灵气在上面一划,那处的皮肤便被划开了,流出了不少乌黑色还散发着恶臭的浓稠血液来。
    这个味道实在是太不好闻了,陆云和钱文彬两个人都忍不住伸手去捂鼻子,而苏幕遮却根本不受影响,眉毛都不带皱一下的,表情自在的很。他用纸杯将那些浓稠的血液全部接住,不停地按压着钱叶斌的伤口不让它凝固,直到流出来的血重新变回了正常的颜色之后,这才停下了手。
    而这个时候,钱文彬觉得脖子痛的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苏幕遮把那散发着恶臭味道的纸杯拿在手里,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索出了一张符纸来。随即手一扬便让符纸燃烧了起来。苏幕遮面不改色地把那还在燃烧的符纸连同着符纸灰一起塞进了杯子里,还左右把杯子摇了摇。
    看着他的动作,钱文彬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念头,很快,他的这个念头就验证了——苏幕遮把杯子递到他面前,淡淡地看着他,只说了两个字——“喝了”。
    喝什么?谁来喝?钱文彬脑海里一直萦绕这两个问题,完全没有勇气去接苏幕遮手中的杯子。
    “要我帮你?”苏幕遮也不客气,掐着人的下巴直接把那一杯内容可疑的东西,全给灌了进去。陆云见此,默默地退后了一步——师父今天好可怕……
    钱叶斌被呛得直咳嗽,好不容易把那异常难喝的东西吞下去之后。有些生气地质问苏幕遮,“你给我吃了什么,万一把我吃出什么毛病怎么办?!”
    苏幕遮给他看了看杯底,“就是这个,你自己看。”
    杯底还留下一点液体,但一点也没有之前的那恶臭扑鼻的味道了,反而清澈透明,带着一点点金色的光芒,还散发一种淡淡的清香……至于味道么,呵呵,苏幕遮表示——良药大多苦口嘛,别介意那么多了……
    “这就是解余毒的解药,虽然来源诡异了一点,但却是真正有用的。那个人虽然放过你了,但是注射在你身体里的这种毒素,对于你来说还是有害的。当然,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不信你自己摸摸。”苏幕遮继续解释。
    钱文彬将信将疑地又在自己的后颈处摸索了一会儿,只摸到了一条细细的伤口。至于之前那种叫人几乎窒息的疼痛,倒是完全不见了。
    陆云拿手机咔嚓拍了一张照片,将前后的对比图拿给钱文彬看,钱文彬看了一眼之后,便冒出了满头的冷汗——这也太可怕了一点吧,一想到自己中过这样的毒,钱文彬便觉得后怕不已。同时在心里对于害他的那个人更加痛恨了。究竟是谁,居然这样对付他?!
    “还能是谁,当然就是你的那个“新女朋友”了。”苏幕遮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他一边拿纸巾擦着手指,一边道,“大概是你比较倒霉,救个人救的叫别人记住你了。刚好你符合她心中的那个标准。所以就对你下手了呗。”
    “可是,这是为什么啊?我完全不明白。”钱文彬觉得这些完全就是无妄之灾,他实在憋屈得很。
    “打个比方,你本来有个女朋友,结果她各方面都叫你不满意,有些方面简直就叫你深恶痛绝。现在你又遇到了一个新的女孩子,这个女孩简直完全符合了你的各种标准。那你心里会不会想跟之前那个女朋友分手,跟这个女孩子在一起呢。”
    钱文彬心虚地微微点头,“这是人之常情吧——不过,阿琴(钱文彬女朋友)就符合了我的一切审美和标准。我从来没想着什么‘换一个’的……”
    苏幕遮摆摆手,“这些话你留着你去跟你女朋友说罢。我倒是没想到,那东西又出现了。一定又是那两个疯子谋划的。”
    “什么东西?”陆云满头雾水。
    “幻生虫。”苏幕遮说了一个陆云从来没有听过,读者也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生僻词语。然后尽心尽力地解释道,“钱文彬你脖子后面的毒素就是那幻生虫留下来,那幻生虫之所以被称为幻生虫,是因为被虫子咬到的人都会对虫子的主人产生一种深深的,几乎可以违背本性的迷恋,十分可怕。哪怕你之前跟对方根本不相识,甚至本身就对对方极为厌恶,但是一旦被那种虫子咬一口,都会义无反顾地‘爱’上对方。”
    “我听了你说得自己的问题,原本只是猜测而已,但是在看到你后颈的伤口时,便确定了自己的猜想。现在你已经没事了,下次记得注意点。”苏幕遮看着钱文彬。
    钱文彬一点儿也没有高兴的情绪,“但是我的生活,都被毁了,全都变得一塌糊涂。”
    苏幕遮斜眼看他,“这样你便觉得是毁了么?那你的人生真的是不堪一击啊。在这个时候不想着及时补救,却在这里自怨自艾,我救你有何用?!”
    钱文彬仍旧低垂着脑袋,但是心里却豁然开朗了起来——对啊,又不是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他竭尽全力去补救便是了。
    “那我以后还会再遇到这样的问题么?”钱文彬紧张地问道,他现在最害怕的就是这个问题。
    “应当不会有事的。”苏幕遮道,“我会找到那只虫子,然后将它毁掉。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做。”
    钱文彬抬头,“什么事情?我能帮忙么?”
    “能。”苏幕遮说完,就捏紧拳头,把钱文彬狠狠揍了一顿。
    钱文彬,“…………”好痛!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是我替我妹妹打的,即使错误是你意识不清醒的时候犯下的,也依旧不可饶恕。”
    苏幕遮下手很有分寸,让钱文彬感到疼又不会伤筋动骨,只是皮外伤罢了。
    “走了,你在医院里好好休息。”苏幕遮说罢,就带着陆云施施然地离开了医院。
    路上。
    陆云问苏幕遮,“师父,那幻生虫到底长什么样啊?又是从哪里来的?”
    苏幕遮看她,“我让你看的书又没有好好看吧?”
    陆云:“…………我的错。”
    苏幕遮摸了摸她的头,“我给你的那本《异怪图鉴》上就记载了这种虫子。实际上,这是一种被炼制出来的蛊虫,最早出现在五百多年前,相传那个时候,有一苗疆女子对一中原男人一见钟情,但是中原男子有妻有子,家庭美满,所以根本没有理会这个苗疆女子。苗疆女求而不得,执念愈深,最后以心头血为引,将这种蛊虫制造了出来,名为幻生虫。并且偷偷地让这幻生虫咬了中原男子。”
    “结局很是惨烈,那中原男人杀妻杀子,偶然一朝清醒过来绝望不堪,准备跟那苗疆女同归于尽,但是因为身上的蛊毒过重,毒发身亡。而那苗疆女子又被反噬,被她养育的众多蛊虫瓜分而食。幻生虫也消失无踪了。这虫子的存在本就是有悖人伦,逆天而为,是为邪祟之物。若是我们遇到了这种虫子,一定要以灵气护体,万不可让它咬到。”
    陆云点头,“我记下了,只是我们去哪里找这幻生虫?”
    苏幕遮皱眉,“是我,不是‘我们’。若我猜的没错的话,你今天又是偷跑出来的吧?”
    陆云望天,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苏幕遮凉凉道,“装听不见也没用,现在我就送你去学校上课。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别想些乱七八糟的。等待你放假了,我自然会带你出去好好历练一番。”
    陆云这才高兴了起来,拉着苏幕遮的胳膊道,“师父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苏幕遮点点头,“自然,走吧,去你们学校吧。”
    师徒二人打了辆出租车,直奔陆云的学校而去。下车之后,苏幕遮站在学校门口,一直看着陆云进入了大门之后,脸色倏的阴沉了下来——之前跟自家小徒弟解释幻生虫的来源的时候,他隐瞒了一部分——那苗疆女其实是被中原男子找到的道士斩杀的,而她养的是所有蛊虫也被符火全都烧了个干净。等这一切结束之后,中原男子也自杀了。但幻生虫也是一只都没留下,那现在的情况又该如何解释?
    很多原本已经消失的邪物现在又重新出现了,这一切,真的只是张公子和红罗刹的手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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