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钟元祭的身旁,他躺的那堆草旁边,是一片血泊。白虎团的人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钟元祭把面具塞在我手里,伸出手来,轻轻为我拭去残留在眼角的泪珠。我紧紧地抓住他那冷冰冰的手,咬紧嘴唇。
    “孩子,你不要太难过。其实,我很开心,但我想和你说对不起,之前我不是...有意的...即便我……我没有找到姑姑,但是……我找到了她的孙儿……我很高兴,希望你能原谅我先前犯下的过错……我想拜托你,完成我的夙愿……”鲜血一滴滴地顺着他的嘴角,沾在我的衣襟上。
    我忍住没让泪水夺眶而出……
    “好好活下去……”
    他那只留有些许余温的手猝然滑落,然后他阖上眼皮,似乎已没了气息。
    我不知道这五个字对于我今后的路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感觉,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不曾告诉我。比如,钟家和我外婆,是怎样的一个关系。
    本来,凌晨的时候我是很欣慰的。因为,我找到了我的亲人,得到了一些关于外婆的线索。可是,还不到半天的时间,他就又与世长辞了。
    此刻,怎叫一个心如刀绞,都不足以形容。
    可是悲恸没有让我失去理智,我也没有忘却,我现在的处境,我也很清楚,我该做什么。
    钟元祭穷极一生寻找外婆,如今他走了,这份重任自然而然落到我的肩上。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外婆。
    白非寒把摩托车开近来,白虎团的人连连后退。他的脸色很难看,见了我之后,更是写满了难堪。
    可是他有什么好难堪的?
    我尽量降低音量,不要让自己的情绪失控。
    “追杀我们的人说,你要的是我的命。可是,你的人杀了刘爷。还有身后的白虎团,跟了你十几年的弟兄们,你一阵枪就把他们杀死了。钟元祭,你的一颗棋子,如今都逃不过你的手掌心。你在医院里说,你永远不可能伤害我,你叫我如何相信?这十几年来,你伪装得很好,所有人都被你骗了。刚开始,我以为,你是为了钱,为了利益,可是现在看来,并非那么简单。”
    他就坐在车上,而我就跪在地上。我望着他,同时也在瞪着他。
    “你可知,钟元祭,是外婆的外甥。”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表哥一脸震惊,面如死灰。全场一片寂静。横七竖八的尸首躺在地上,血流成河。风夹杂着血腥的味道,吹拂着我那凌乱的丝丝头发。
    我曾一度以为,他肯定是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他若是想对我下手,在此之前有的是机会不必等到现在。但是如今,我不这么以为了,天大的理由,我都不会相信。
    白非寒双眼发直,呆呆板板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他低下了头。
    对不起又能怎样?刘爷,钟元祭,白虎团的弟兄们能死而复生吗?他就能够收手吗?
    他身后的一个小将上前一步,拱手作辑,提议道:“主人,不如趁早抓了他。”
    白非寒表情木讷,摇摇头道:“不。任务失败了,我们可以再努力,可是,我就这么一个弟弟。”
    遽然,狂风大作。一个身穿披风的男子将我一把挽起,他的轻功倒练得不错,纵身一跃,便踩上屋顶,飞檐走壁,几个周旋,远比跑步要快许多,犯不着多麻烦,就把我带离了这片林子。
    “蓝墨!”我讶然道。
    “是我,”他道,“你放心,警察已经来了,白虎团和雨老板他们会没事的,至于刘爷和钟元祭的尸首,于司宸会想办法带走的。”
    “你知道归海月去了哪里吗?”我问道。
    他不作答,只是板着脸,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与归海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我还怀疑,归海月本身就没有打算与钟元祭合作,他的计划其实充满许多未知。可是,平时的他是个多么聪慧的人,为何这次他会这么草率呢?难不成,是文物界那边出事儿了?
    阴雨绵绵,暮霭沉沉。冷风中,几撇香草味儿。
    陌蓝墨说,现在不仅四块玉在打我的主意,方德祺那个老家伙也有动作了。他正向外八行的江湖人士发放消息,说是找到了不老圣童,并把画像给了道儿上的人。那画像上画的,正是我。
    既是如此,我就得更加小心。陌蓝墨让我暂时到扶风去,不要回花都,因为现在人们十分觊觎圣童,怕是会对我不利。圣童这件事本是于家的机密,如今却在外头传闻,我在怀疑,有人在其中捣鬼。
    淫雨霏霏,已是四月时节,芳菲已尽,却是春寒料峭。
    扶风没有花城那么闷热,倒是个宜人的地方。蓝墨说文物界的分部就在附近,但他叮嘱我,不要外出抛头露面,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归海月的意思是,暂时隐藏文物界主席的身份,隐姓埋名,避一避这风头。这样也好。在扶风,没有冰三尺,也没有于泣轩,唯有辛离。辛离,愿所有的辛酸苦难都离去。
    近来,兴许是天气原因,离珠姐的身子愈发虚弱,蓝墨不得不日夜守在她身旁照顾她。我很感谢蓝墨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但是我并不希望他为我涉险,毕竟,还有人需要他。
    孟无妄搀扶着我,到院子透透气。只可惜天气不好,没有阳光,雨好不容易消停,天却依旧是阴沉沉的。
    “我听说,于念桃带着于子兆逃回了雅萨,陈圣完成了他的任务,准备接手陈家的工作。我的线人来报,称四块玉的方老板正是利用了他的野心。不过,白非寒一直在查他。”孟无妄淡淡地说道。
    我捻碎了手掌里的一朵花,说道:“陈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曾经帮助过我,又是我外公的朋友。陈欢雪死在蜓北的古墓中,她没有继承陈家当家的位子,倒给一个叫陈飞的男人夺了位,现在又来了个陈圣。你待会儿派人去提点提点一下这个陈飞,不过注意,别打草惊蛇。”
    他杵在我身旁,愣了一下。我不由转身,盯着他那面具,说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三爷,归海老板……”孟无妄估计是注意到了我的反应,才欲言又止。
    自打上回的事情以后,我对归海月已经失去了信心。我总以为他虽性格古怪,行事风格也很特别,但他是这文物界的头儿,应是个精明的能人,又是我的发小,他应该很清楚有些事情该怎么去做。可是没想到,他来了那么一个荒唐的计划,折损了不少的兄弟。
    这些人,做事都没有蓝墨那么圆滑,想法也不如他的周到。文物界内部本来就乱,如今给这么一搅,这花都都不知该成什么样子了。
    我望着他,问道:“孟大哥,你怎么总是替归海月说话呀?难不成你是他派来看着我的?”
    “不是的,只是归海老板他……”孟无妄忽然脸红,紧张地道,“这次,的确是他的失误,是他的错。但是,他的动机是好的。他是为了三爷您,也是为了整个文物界。”
    话罢,不知怎的,我眼前一片黑,胸口活像被石头砸中了般,隐隐作痛。我恍过神来,孟无妄扶住我,我心一急,将他的手撒开,慢慢地弯下腰,捂住脑门儿。
    我并没有忘却,我是骷髅玉归宿人的这个事实。只是我没有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我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难道我的大限即将到来了吗?
    “孟大哥,你若见到了我的舅曾祖父,麻烦你告诉他,一定要找到我外婆的下落,这很重要。这也是钟元祭的临终托付予我的。”我郑重其事地告诉他。
    孟无妄表情木讷,恍然道:“您在说什么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替我寻了把椅子,扶我坐下。如今局势复杂,花都于家也不知怎样了,估计现在是一团糟。缪老太太还算开明,没有抱怨什么,仍在给人看玉、卖玉,当然主要是由于她是个玉宗师,多见识,因而门客自然不会少。可是其他的世家呢?他们该怎么办,西北古董商局垄断古玩行业局面已经形成,文物界的人要靠什么吃饭?
    现如今最令我担心的,雅萨四块玉的那个长老,两个月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过一阵子,我就要得飞去雅萨,把答应好他的那些资料交给他,不过这事儿我倒没跟归海月说,至于蓝墨,他让我自己看着办,他也拿不定主意。
    四块玉的长老估计还得听白非寒的吩咐,这个长老行事狠辣,我若不答应把于家的资料交给他,他就会伤害我的朋友。可是于家的秘密又不能外泄……
    我得想个法子,就是既能不让四块玉的人得逞,又能保证我周围人安全的办法。舅曾祖父这次的出现,倒帮了我大忙,可是我现在也不知要上哪儿跟他说这事儿,我想,他一定会有法子的。
    这次四块玉遭到重创,他们的企业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一时半会儿他们还不敢有大动作。距离我回雅萨的时间仅有三天,不如趁现在,提前回去“交差”,然后顺便把雅萨四块玉的势力瓦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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