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香闻声撩开了车帘,瞧着她们两人冷漠的眼中也带出笑意:“瑛姐儿、琳姐儿。”
    “木姨,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木姨,你哪儿难受吗?”
    两人紧张兮兮地围在木香的马车边上,叽叽喳喳的说话,与平日在王府里的冷傲不搭理人完 全是两个模样。
    宁香莲瞧着她们旁若无人的亲近,心里有几分落寂,不过她也没有出声打扰,低声吩咐婆子抬软轿过来候着,就悄悄的进了半月门。
    木香早在进府的时候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哪怕在关切询问着楚月瑛她们的近况时,眼角余光一直都是锁定在前面马车上的。见宁香莲下轿后,就一声不响的离开了,不由得楞了神。
    朝着半月门那边呶了下嘴,她压低声音问:“她的脸真的因食用了雪枣糕犯了红斑?”
    “什么?红斑?”楚月瑛和楚月琳一头雾水,两眼茫然。
    木香心中咯噔了一下,不敢再问了。飞快的扫了一圈四周,见连宁香莲连个管事的嬷嬷都没留下,可见还没想好将她安置到何处,她也没乖乖巧巧老老实实去客院呆着,什么也不做的心思,忙道:“领我去你们的院子。”
    她得趁在小宁氏想好如何对付她之前,先了解一下他们在王府里的状况,好有些准备。
    “木姨,您的身体撑得住吗?”看着她白得有些吓人的脸色,楚月瑛有些迟疑。
    木香轻拍了一下她的胳膊:“放心,我没事。”
    不过是一场小小的风寒,还不足以让她倒下。何况她的病本就只有七分真,剩下的三分是装出来让胡家人放松警惕的,现在一并拿来糊弄一下小宁氏也不错。
    楚月瑛收住了想追问的心思,忙伸手扶她下马车。还没走两步,宁香莲安排的软轿来了,听清楚婆子说宁香莲并没有替她安排住处,木香挑了下眉,在楚月琳的挽扶下,直接进了软轿:“那就先去清音院。”
    一下软轿,楚月瑛的目光飞快的在院里下人身上扫了一圈,瞧着一半都是陌生的面孔,她的嘴角边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直到进屋,瞧着冯嬷嬷才要好些。
    她在炕上坐定? 就客气地让冯嬷嬷带着屋内的丫头们都去门外守着,然后揪着楚月瑛细问:“你院子里的人都妥当吗?”
    楚月瑛往她的身后放了个靠枕,还细心的替她拍松软些:“您放心? 冯嬷嬷把院内的人都查了三遍? 感觉不妥当的都打发了出去。”顿了下? 她又道:“新进的人都是商嬷嬷亲自盯着买的,或从王府的庄子上挑的,没过王妃之手? 眼下身契也在我们手上。”
    这些日子冯嬷嬷也存心思观察过? 那些人做事都老实本份,目前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
    木香点点头,绷紧的后背这才松了些。见她用帕子捂着嘴连咳了好几声? 楚月琳忙端了杯热茶给她润润嗓子。
    喝了小半杯茶? 她才忙把宁香莲闹上胡府的事儿仔细说了一番。不过哪怕是她心里对宁香莲存了不喜? 还是实事就事的没有加上自己的猜疑。只是她在一边说? 一边留神楚月瑛和楚月琳脸上的表情。
    她有些在意? 楚月瑛和楚月琳等在垂花门那儿的用意。相信那个时候? 她们未必知道自己会跟着小宁氏一并回来。
    若等的不是她,那只然就是小宁氏了。
    而且,她也听得清清楚楚,瑛姐儿唤小宁氏为“王妃”,但琳姐儿却称之为“母妃”? 瑛姐儿虽然没有改口? 但她的不阻止? 可见心底也是认同的。
    小宁氏这么快? 就笼住了她们的心?
    她心底隐隐有些不舒服,更是为先王妃觉着不公。
    楚月琳待她话一落音,就道:“木姨? 母妃去胡府前与我们说了,只是她说领上我们不方便,才不让我们跟随的。”
    楚月瑛把木香之前问的事儿想透了:“木姨,王妃虽然吃不得花生,但根本就没有吃雪枣糕。红斑只怕是她寻上胡府的一个由头。”若是不把事说得严重一些,又如何能把木姨从胡府里接出来。
    见木香挑眉带着疑惑看着她,她也就不藏着掖着,直接把话说透:“她一瞧就知道雪枣糕不是你做的。”
    “什么?”木香眯了下眼,“她知道?”
    她的心中突突的跳了起来,感觉这件事比她预感的还要麻烦几分。
    楚月瑛起身去门窗边检查了一番,确定安全无恙,这才挤到木香身边,压低了声音问:“木姨,你信她是受了母亲之托,回来照顾我们的?”
    “什么?”木香的声音直接拉高了好几度,苍白的脸上因气过头而涌上了几分不正常的红晕,“这……这种鬼话你们也信!小宁氏,好一个小宁氏,她怎么敢……”
    怎么敢拿王妃做筏子。
    “木姨你别气,别急别急。”楚月瑛一手扶着她气得发抖的身子,一手在后背替她顺气。
    楚月琳两根食指绕着圈圈,迟疑一下,飞快地道:“木姨,可是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姐姐内衣上那绒花剪开后里面是个英字,她一闻也知道雪枣糕不是你做的。我还大哥二哥他们还私下议论过不止一次,说王妃的嘴里会时不时冒出几句以前母亲训斥他们的言辞,还会用他们的旧时称呼。”
    这个疑问在她心底纠结很久了,她觉得这件事太玄乎了,小宁氏撒谎的可能性很高;但她又期盼这件事是真的,好问一问小宁氏,母亲这些年关心不关心她。
    木香听着她的话,整个人楞楞的,老半天也没说完 。
    楚月瑛有些不安,但话说到一半了,也没咽回去的理儿,只得也补充道:“我们与她接触得虽然不多,但她对我们的事非常的操心,就像我和承恩侯府的亲事,她尽可什么都不管,可她不仅管了,而且还拿自己去做了筹码。”
    事后,她又去过梅林斜坡那几次。站在亭子边沿看着下面,身临其境后感觉到,要真从那里滚下去,是需要几分勇气的。
    不说会不会撞到胳膊腿什么的,树根石头都不长眼,若划破了她的脸,想补救也难补救的。
    吹着寒风,她还真想不出,除了那个受母亲之托的的理由外,小宁氏还有什么原因非要去冒那么大的险。
    何况事后,自己还没承她的情,可她依旧在年宴上又帮了自己一把。
    末了,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大哥在意的那一点也给说明了:“她受母亲所托,这是父王给我们的理由,并非她自己。”
    木香已经整个平静了下来,双手环握着茶杯,两道秀眉紧皱得能夹死蚊子,沉默了片刻,才道:“若是小宁氏派人盯着胡府,下人从外头买雪枣糕的事自然瞒不过她。她又食不得花生,从中闻到了花生的味道也属正常。”
    见楚月琳点头,她又点了一下楚月瑛的额头:“你里衣上的记号,剪过你旧衣的人都有可能发现。”
    楚月瑛也楞了神。
    木香的神色更加轻松了起来:“王爷是一点一点积攒战功升上去的,我和王妃最初住的不是深宅大院,说句不好听的,声音大一点隔壁院子都能听得到。若是存心打听,什么夫人的言词,什么旧时的称呼,怎么会打听不到?”
    “可是……”楚月琳有种希望都被人一点一点戳破了的感觉,都快急哭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木香眼神一暗,伸手将楚月琳搂入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若由王爷替她描补,那她还什么谎是圆不了的,又有什么是装不出来的呢?”
    这话一出,楚月瑛直接变了脸,楚月琳的身子也僵得如同木头一般。
    是啊,若是父王存着帮着小宁氏,那所有的事都不由事了。
    只是,父王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图的什么?
    图她们和小宁氏母慈子孝,那不是开玩笑吗?
    午膳时,楚月瑛借口木香的身体不适,她领着琳姐儿在自己院子里陪木香用膳。宁香莲也没有强求,顺着她们的意思默许了木香留在了清音院里,还贴心地请刘大夫过去替木香开了两剂药外,倒也没再插手其它的事。
    她想着,反正人已经来了,其它的都不着急。
    次日,宁香莲终于抽出空来,将玉梧院里的下人重新做了一番调整。大体上各处负责的都不变,青苹被她升为二等丫头,跟着刘嫂子在她身边伺候;之前瞧过于漂亮从楚月瑛她们手中抢过来的几个丫头被她赐名为双喜,双福以及双庆订为三等,留在门外听候吩咐。
    其它的丫头都按冬辈取名,然后派到各处婆子身边;至于刚梳头的小丫头则都安排到刘嫂子这样有脸面的管事娘子身边端茶倒水,顺便跑腿。
    一时之前,原本显得老沉过头的玉梧院,一下子就添了许多鲜活的颜色和脆嫩的声音,整个变得热闹了起来。
    楚月瑛姐妹过来请安时,瞧着一院子里的花红柳绿,有些不太习惯;尤其是看到青苹以及颜色极好的双喜她们三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那昨儿才死灰复燃的的疑虑瞬间迎风长成了翠绿的小树。
    寻常人家的主母,若不顾及脸面,哪个不是巴不得身边不是婆子就是长相普通的丫头,省得多出事端。小宁氏反其道行之,她们该说小宁氏是另有他图呢,还是该说小宁氏太有自信,认为自己可以完 全把控住一切。
    双喜满脸堆笑的打起帘子往里通报,“郡主,二姑娘到了……”
    宁香莲放下手中的名册,抬头瞧着楚月瑛和楚月琳对自己的态度明显比昨儿要冷了几分,心中有数了,看来她们肯定是因木香的几句话,又对自己起了疑。
    哎,自己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要与子女妹子过这乌鸡眼般的日子。
    按了按有些隐了作痛的头,她指了下旁边的位置,“坐吧。”
    待楚月瑛她们都坐定之后,她先问了木香的病况,然后才道:“今天一大早胡参将就在王府门口求见,被你们父王拒绝后也没走,说是要见胡夫人。你们回去的时候问一声,若是胡夫人想见她,就使个婆子去前院给全大管家递句话,让他安排。”
    她原本想直接把胡志打发走的,青苹柔声阻止了她。
    气散一散后,她也觉着青苹的话有理,再如何胡参和木香的事儿,都应该由木香自己做主,自己只要在后面给木香做依靠就行了。
    只是……她想给木香依靠,只怕木香不仅嫌弃,还会疑她居心叵测。
    “记下了。”楚月瑛硬棒棒的应了,就不再说其它,但也坐在厅里不走;楚月琳更是拿了块黑玉糕,咬得格外的认真,连头也不抬。
    第二次逮到楚月瑛用防备的眼神往双喜她们身上瞥,宁香莲一下子就明白她的担忧了,敢情她是怕自己拿双喜她们去算计修哥儿和逸哥儿?
    她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亲娘可没想媳妇儿还没影,先给儿子身边塞个通房丫头。
    不,哪怕儿子成了亲,只要他们夫妻和睦,她也是乐得轻闲,懒得去插手的。
    她放下了手中的册子,故意顺着楚月瑛的目光在端茶进来的双庆的身上晃了一下,直言:“瑛姐儿,你死了心,我是不会把这些个颜色好的丫头给你的。眼下我瞧着她们水嫰嫰的模样舒舒心,过几年,她们年岁够了,家里若有人瞧好了亲事来求,我就放她们出去备嫁;或者直接给她们指门亲。”
    她这话,不仅是说给瑛姐儿听,也是说给屋里屋外的丫头们听的。
    楚月瑛一双如同黑琉璃的眼睛看了过来,眼睛里似乎透着不信。
    宁香莲也懒得与她再解释,越过她看向楚月琳:“琳姐儿,年前我曾与你说提过风香的婚事儿,你可问过她了?”
    楚月琳“啊”了一声,黑米糕得渣渣落了一衣襟。最近的事儿太多,一桩接着一桩,她可还真没想过这件事。
    楚月瑛恨铁不成钢的瞅着她:“你该不会还没问吧!”
    解决不了这院子里的丫头,能先把风香这个麻烦嫁掉也行,打发一个算一个。
    楚月琳把最后一点糕塞进嘴里,咽下后才道:“那我回去问问,再来回您。”
    宁香莲点头,没再催。她心里明白,只要琳姐儿愿意放人,风香的亲事就好办了。
    秋水院里的风香连番打了好几个喷嚏,心神不宁了起来。
    又是一年,又大一岁,真的不能再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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