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在厨房做年夜饭,听见女儿在客厅叽叽喳喳没完没了,雷安探头笑:“小佑,可可这丫头只跟你亲。”
    雷诺可见缝插针:“老爸,你知道为什么自己挠自己不会痒吗?”
    雷安最怕她问东问西考自己,摇头笑笑,回厨房帮忙去了。
    雷诺可扫兴沮丧,撇嘴:“姐,还是你最好。”
    周霁佑用牙签插一块苹果塞她嘴里,“你爸妈的好,你以后迟早会看到。”
    小姑娘眼睛对着她,嘴里沙沙咀嚼,正要说话,周霁佑电话来了。
    她走到客厅阳台外接听。
    繁华古韵的北京城,灯火生生不息,遥遥望去,明丽的高楼建筑略显朦胧,似是被深重寒气掩盖了霓虹灯的光芒。
    周霁佑单手抱臂,问那头:“陪沈老头吃过了?”
    “还要等一会。”
    以她对沈国安的了解,她有点稀奇:“往年不都是六点准时开饭吗?”
    “爷爷还没消气,需要等等。”
    周霁佑心一紧:“他冲你发火了?”
    沈飞白沉默片刻,说:“不是我,是……小叔。”
    ☆、Chapter
    沈飞白不习惯称呼沈恪为小叔,中间略有停顿。
    他在等,等她会不会往下询问,可她没有。
    她心情似乎很好,轻松又愉悦:“诶,沈飞白,你知道为什么自己挠自己不会痒吗?”
    话题转得突然,像是刻意避谈沈恪,可偏偏语调自然,寻不出异常。
    沈飞白略作思忖,接茬:“因为刺激来自自身,人不会紧张,小脑也就不会自动向大脑发送警告信号,大脑对这种刺激做不出反应。”
    他答得不费吹灰之力,周霁佑有些惊讶,拣出雷诺可的其他问题,故意接着考他:“那你说,玩过山车,坐在哪个位置最可怕?”
    这回,思考的时间似乎有些过长,周霁佑取笑他:“你怎么这么呆。直接说是头、中、尾不就行了,你一定在想,应该如何来解释,其中的物理因素是什么,对不对?”、
    他低笑着,悠然附和:“被你看穿了。”
    周霁佑语气轻快:“你还真耿直。”
    沈宅庭院里的人行道两侧,种植两排层次分明的边斑叶植物和黄杨木。周霁佑那边率先收线,沈飞白未立即折返,而是在原地继续小站片刻。
    之所以没回答,是因为过山车令他想起几乎就快被时光掩埋的一件往事。
    他和妹妹心羽刚被接来沈家的第一个月,恰逢中秋,她从学校宿舍回来,老爷子大概是想让他们能尽快融入城市生活,命令她领他们兄妹出去玩一玩。
    那时候她和沈恪最亲,她不愿意,沈恪看老爷子脸色变了,推她上楼换衣服,然后,开车做司机,陪她一起带他们周游南湘。
    当时恰好新建了一个大型游乐场,沈恪自行做主,停好车,购买四张门票,拉他们三个半大不大的孩子进去游玩。
    她和沈恪走前面,他和妹妹心羽跟在后。他们之间好像永远都相隔一堵墙,她的世界他进不去,他的世界她无心理。
    沈恪回头,脸上笑容无懈可击:“不用管我们,你们想玩什么就去玩,三小时后门口见。”
    我们和你们,分界清晰,轻轻松松打发他们三小时。
    她甚至都没看他们,拉了拉沈恪,指不远处的过山车:“敢不敢?”
    沈恪轻嗤,不满地屈指,作势要敲她头:“小鬼,能不能别总是小瞧我。”
    她机警躲远一步,头一扬:“那走啊。”
    自始至终她都未扭头和他说一句话,即便他是她的新同桌,即便两个月前他们还曾有过短暂而和谐的相处。
    过山车惊险刺激地在轨道上急速俯冲,他对心羽说:“我们也去。”
    “哥,我怕。”手臂被拖住,“我想去坐那个。”指着旋转木马对他说。
    他陪她去坐旋转木马,他缺乏兴致,在转盘下方等她,眼睛却扭向过山车那边。
    太快太高了,看不清哪个是她。
    第一次察觉他对她存有特殊的感情就是在那样一个人潮喧闹的时刻。
    渴望亲近她,渴望能和她站在同一世界,不希望被她隔绝于世界之外。
    ***
    尽管记忆触碰的是早已流逝蒸发的过往,但沈飞白依然历历在目。
    和她有关的一点一滴他都记得,无论是迷茫的、无解的,还是幸运的、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刚林婶还在找你,没想到你一个人跑外面躲清静来了。”身后,沈恪叼一根未燃的烟,散漫地迈下台阶。
    沈飞白转身,看见他微低头,单手拢嘴边,躲着风燃着烟,他眉梢轻挑:“找我有事?”
    “没事,她就是随口问问。”沈恪指缝里夹着烟,缓缓吐出一口烟圈,昏黄的庭院灯光下,眸色不明,“飞白,在北京和小佑有联系吗?”
    沈飞白察觉他说中别有意味,但具体是什么,无法明辨。顿了一下,他说:“有。”
    沈恪笑了笑,丝毫不意外的样子:“是偶尔,还是经常?”
    寒冷的空气中不止飘来一缕淡淡的烟味,似乎还溢出一丝琢磨打探的味道。
    沈飞白微微垂眼:“经常。”
    沈恪吸一口烟,眼睛不经意地眯了一下,轻笑:“她没少给你脸色看吧。”
    一来一回,他吐出的每句话都暗藏深意,沈飞白面不改色,略一勾唇:“还好。”继而话锋一转,“没什么事我先进去了。”
    两人关系向来不咸不淡,沈恪未阻拦,一手抄兜静静吸烟。
    等他人走过去了,却忽然又喊住他:“飞白。”
    沈飞白脚步顿住,回头。
    他背着身,看样子不打算转过来,料峭的冷天,连件大衣也没披,就只穿着里面那套剪裁得体的单薄西装。
    “离她远点。”他说。
    沈飞白眉间凝出一道纹。
    沈恪依然背对他没动,烟雾被风吹出斜斜的轨迹,他微仰头看了看天:“沈家的人,她一个也不想沾,你没戏。”
    沈飞白眼帘垂落,望向人行道外的一株大叶黄杨,声线平平,不温不火:“有戏没戏由她说了算。”
    说完,拾起步子,背影挺拔地走回别墅。
    沈恪轻不可察地哼笑一声,一根烟抽完,他用脚碾熄,从兜里摸出手机拨出去。
    彩铃响了几秒,江正弘懒洋洋地应声:“哪阵风把你电话吹来了,给我拜年?”
    沈恪顺嘴回:“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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