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太子李景的名讳,大皇子神情陡然一僵。
    兄弟两个自小明争暗斗,手足之情还剩几分,彼此心中都有数。
    大军出征前,李景曾来找过他,叮嘱他打仗时要顾惜将士,不要因立功心切中了圈套埋伏。
    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目中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我随父皇出征几回,也亲自领过兵打过仗,对战事还算精通。就不劳二弟操心了。”
    李景当时的神色颇有些复杂,不知为何忍下了怒火,再次叮嘱:“楚军中有一个叫越荣的将军,为人狡诈多谋,你若是遇上他了,一定要格外小心。”
    他呵呵一笑,随口应了下来。
    再之后,大军兵分两路,他和李景也没了见面的机会。这大半年里,李景曾写过三封信来,每次都提及越荣这个武将。
    一回两回的,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的印象便格外深刻。
    一个月前,他领着孟家军遇上了越荣。他想,一定要迅速击溃楚军,亲自斩了越荣,也让李景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他的能耐。
    没曾想,越荣早已定好了诱敌之计,一步一步将他引入了埋伏。他没能亲自斩了越荣,反倒被越荣一刀砍了腿,差点连小命都丢了。
    他受了重伤的消息,一定传到李景的耳中了吧!
    李景写信给他,定然是讥讽嘲笑奚落他打了败仗,还赔上了一条腿!
    大皇子神色变了又变,一直没有出声。
    梁二郎咳嗽一声,低声提醒:“信使还在军帐外,殿下先见一见信使吧!”
    兄弟两个再不和,也是私下里的事,不宜摆在明面上。连信使都不见,也太失风度了。
    大皇子回过神来,声音晦涩地挤出一句:“让信使进来。”
    片刻后,送信的太子亲兵进了军帐,跪下叩首见礼。燕国楚国都在打仗,两路大军都已深入燕楚两地,相聚数百里。送信一趟颇为不易。
    太子亲兵双手将信奉上,恭声道:“太子殿下命小的送信给大殿下,如果大殿下要写回信,小的正好带回去。”
    大皇子打起精神说道:“你先下去安置,明日之前我让人将回信送到你的手中。”
    奔波了数日的太子亲兵退下去歇息。
    大皇子腿伤虽重,双手却没受伤,捏着那封不算厚实的信,就如拿着一颗被火烫过的铁蒺藜,一副想扔出去的表情。
    梁二郎忍不住低声进言:“大殿下请听我一言。不管如何,太子殿下是大殿下的亲兄弟。往日兄弟之间有些隔阂,眼下大殿下受了伤,太子殿下特意来信,大殿下何不趁此机会和太子殿下和好?”
    换句话来说。以前大皇子和太子争锋较劲,尚且没争过。如今太子频频立功,大皇子却伤了腿成了半个废人,将来就是太子殿下储位不稳,也轮不到大皇子了。
    这时候不低头,还等什么?
    只要大皇子肯低头,以太子的胸襟,未必容不下一个废了腿的长兄!
    也亏得梁二郎是大皇子的亲舅兄,换了别人说这等话,大皇子早翻脸撵人了。
    饶是如此,大皇子的脸色也没好看哪儿去,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我要看信,你先回去吧!”
    大皇子的心也太窄了。
    梁二郎心里暗叹一声,低声应了,起身离去前,到底没忍住,又劝了两句:“太子殿下顾念手足之情,大殿下好好写一封回信。兄弟间,没有过不去的坎。”
    主要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
    大皇子一声没吭。
    梁二郎只得拱手道别,大步离去。
    梁二郎走后,大皇子并未拆开信,而是将信扔到了地下,自己闭上眼。
    小郑公公悄步上前,将信捡起,轻轻放在大皇子的枕边。
    也不知大皇子有没有睡着,总之,大皇子一直闭着眼,直至天黑。两位太医再次来请脉换药。
    每次换药,都会碰触伤处,犹如酷刑。
    大皇子额上冷汗如注,因剧烈的痛楚脸孔狰狞扭曲。
    药换完了,大皇子也像去了半条命,大口地呼吸,忍着没有呼痛。
    小郑公公端了一碗温热的粥来,大皇子根本没有胃口:“我不吃!拿出去!”
    小郑公公将碗放在一旁,将地上的信捡起来,放在大皇子手边,低声提醒:“大皇子殿下,太子殿下的信还没拆没看。”
    “一个奴才,也敢教训主子了!”大皇子霍然睁眼,眼中燃着蹭蹭怒焰:“滚出去!”
    小郑公公被骂得落荒而逃。
    大皇子越想越愤怒,将信封拿起来,用力撕成两半还不解气,交叠起来,再撕一回,最终撕成了碎片,飘了一地。
    ……
    另一处高大宽敞的军帐里,众武将齐聚,永嘉帝沉声和众武将商议接下来的战事。
    梁大郎梁二郎守在军帐外。
    楚地天气湿热,便是到了冬天,也不算冷。
    兄弟两个都是又高又壮的个头,并肩站在一起,便如两座铁塔一般。
    “听闻太子殿下送信来了。”梁大郎没有转头,压得极低的声音传入梁二郎耳中。
    梁二郎一听便知道大哥要问什么,喟然轻叹:“是。不过,大殿下似乎并不领情。我劝大殿下看了信写回信给太子殿下,借此修好。大殿下根本听不进去,当时就撵我回来了。”
    梁大郎沉默片刻,吐出几个字:“大殿下心胸太窄了。”
    是啊!
    都这时候了,还死撑着颜面和太子较劲。不但是心胸狭窄,而且是看不清形势。
    有这样一个妹夫,真是够受的。
    “罢了,我们也尽心了。”梁二郎小声嘀咕:“父亲说的没错。我们兄弟一心为皇上当差,皇子们之间的事,和我们无关。”
    梁大郎略一点头。
    大皇子要作死是他的事,梁家可不能跟着掺和。
    往日兄弟两个动过一点点心思。如今,那一点心思早就烟消云散。
    梁家是忠臣,是天子家奴。他们现在为皇上尽忠,将来太子继位了,他们再向太子效忠。这是梁家要走的路,最安全也最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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