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华柳眉一挑,看一眼房中的两人,这等仪容风范的在这种地方倒是第一次见,心头一动,勾唇淡笑,目光扫过台下众客,隐隐的嘲意带出。
    既如此,那离华便斗胆了,若唱得不好,还请客人原谅罢。说罢,指尖轻拔,琵琶声动,寥寥数响,却是金石之音,令人心头震动。
    如画江山,láng烟失色。
    金戈铁马,争主沉浮。
    倚天万里须长剑,中宵舞,誓补天!
    离华才一启喉,房中皇雨、萧雪空顿时正容端坐,全神贯听。
    天马西来,都为翻云手。
    握虎符挟玉龙,
    羽箭she破、苍茫山缺!
    女子清音,唱来却是铿然有力气势万均,堂中众客只觉朔风扑面,金粉碧栏的离芳阁顿时huáng沙滚滚,刀剑鸣耳万军奔涌,仿身临那碧血涛天的战场。
    长街上一个白衣少年正缓缓而行,当那一缕高歌入耳时,脚下一顿,便再也无法前行,茫然回首,歌声不绝,移动脚步如被歌声所牵,一步一步走入离芳阁,那门口守门的伸手想要拦,却被他袖一甩,全摔街上去。
    道男儿至死心如铁。
    血洗山河,糙掩白骸,
    不怕尘淹灰,丹心映青冥!
    离华的歌还在唱,琵琵铮铮,似响在人心头,划起满腔热血。
    那少年已走到台前,堂中众客都为歌声所摄皆未察觉。
    少年眼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台上的歌者,那神qíng竟似痴了,却不知是为台上的人还是为着歌。
    待红楼碧水重入画,唤纤纤月,
    空谷清音、桃花水
    却总是、雨打风chuī流云散。
    歌至最后,万千气势袅袅淡去,余下的是千古怅然。
    一曲尽了,满堂皆静。
    歌尽曲城实至名归。楼上皇雨悠然赞叹,想不到竟可在此听到风王之曲,想不到这青楼女子也可歌金戈铁马!
    风尘多有奇人。萧雪空举杯向空而敬。
    台上的歌者眸光空蒙的望着前方,似遥落万里长街外,似沉入白骸青冥中。
    你唱得很好,你知道我的姐姐在哪吗?
    一个仿若古琴幽鸣的声音轻轻响起,刹时惊醒众人。
    呀!那小子怎么在这里?皇雨此时方看到那白衣少年不由惊道。
    萧雪空看向那少年,眉头一动,心头却是叹息,万水千山,不见不绝。
    唉,还真是个死心眼的小子。皇雨惋叹。
    你说什么?离华如梦初醒,看着眼前陌生的白衣少年,仪容俊秀,却眸带郁结。
    白衣少年看看离华,忽而一笑:当年凤姐姐歌艺妙绝天下,只是人间早已不闻,而今有你,倒也不差。
    凤姐姐?离华全身一震,杏眸盯紧白衣少年。
    落日楼中栖梧凤,启喉歌倾九天凰,你身为歌者难道竟不知吗?白衣少年忽有些不满。
    凤栖梧!离华眸中闪着奇异的光芒,你认识凤栖梧?
    嗯。白衣少年淡淡点头,似乎认为认识这曾名动九州的歌者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的歌唱得很好,我请你喝酒罢。那语气也是淡淡的,似乎便是请皇帝喝酒,皇帝也应该欣然答应才是。
    哪里来的臭小子,还不快给老子滚出去!那守门的两人此时一拐一拐的冲到台前,伸手就要将少年拖走。
    住手!
    那两双手还未触及白衣少年的衣角,台上离华一声厉喝,柳眉高高挑起,本姑娘的客人,你们敢无礼!
    姑姑娘,这小子他
    还不给我滚出堂去!离华蓦地站起身来,手一指门外,杏眸圆睁,这里轮得到你们说话?
    姑娘
    滚!别让我再说!离华怀中的琵琶猛然砸向台下两人,那两人马上闪身躲开,砰的琵琶碎成数块。
    是,是我们马上滚,姑娘别气。两人赶忙退出堂中。
    堂中众客皆屏息静气的看着这一幕。曲城人哪个不知,离华姑娘生气时须得顺着,否则必是堂塌楼倒方可罢休。
    唉哟,我的儿呀,你这是怎么啦?离芳阁管事的离大娘一听得禀告慌忙赶来,却只见台上气喘吁吁的离华,台下碎裂的琵琶,一个长身玉立的白衣少年及满堂安静的宾客。
    骂了两个奴才。离华挽挽袖淡淡的道。
    骂便骂罢了,可不要气着自己了,我的儿可比那些奴才要金贵百倍啊。离大娘满脸堆笑。
    今日累了。离华抬手抚抚鬓角,杏眸扫一眼堂中,冷傲的却偏生分外勾人,明日离华跳一曲舞罢。
    此言一出,不说离大娘那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便是堂中众客也面露雀跃。离华的歌当是冠绝,可离华的舞才真正的惑动华州,只是离华愿每日一歌也百日难得一舞。
    我的儿,累了便去休息罢。婵儿,快扶姑娘回房。离大娘一脸疼惜,马上令人扶离华回房。
    一名清秀的小婢赶忙上台侍候,离华走几步忽回头看着那白衣少年,你是谁?
    白衣少年平静的回答:我是韩朴。
    喔。离华点头,杏眸略带挑逗的瞅着韩朴,我是离华,请你喝酒,来吗?
    好。韩朴十分慡快的答应。
    那便随我来罢。离华转身离去。
    韩朴只是轻轻一跃无声的落在台上,跟在她身后,转入后台不见影儿。
    呀!这小子可真有艳福!堂中众客一片艳羡。
    离大娘看离华离去,忙转身招呼众人,满脸的笑若花开般灿烂,可惜是朵瘦huáng花。
    各位客人,我们离芳阁的姑娘们特为各位准备了一曲《醉海棠》,还有奴家珍藏的五十年的女儿红,各位尽可开怀。
    这五十年的女儿红酒劲可大着呢,离大姐姐,咱若都醉了那如何?有人调笑着。
    一声离大姐姐唤得离大娘心眼也开了花,一双眼都只见fèng儿了。
    哟,我的大爷,咱离芳阁别的说不上,可就不缺这舒软的chuáng铺、体贴解意的美人呀!您便是醉上一辈子,离芳阁也包侍候得您周周到到。
    哈哈,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离芳阁海棠盛开,大娘,快拿酒来
    就来就来
    丝竹再起,台上美人鱼贯而出,再加那醇香的美酒,顿时欢声笑语满堂。
    楼上,萧雪空起身,咱们走罢。
    嗯。皇雨也起身,却是有些犹疑,那小子还这么小就和那离华去嗯若是做错了事怎么办?咱们真不要理吗?怎么说他也和风王有些渊源。
    萧雪空一顿,然后挑帘而出,白风夕的弟弟岂要我们提点。
    也是。皇雨点头,再看一眼大堂正要抬步时却是一愣,咦?雪人,那不是二皇兄很是信任的律府总捕头印chūn楼吗?他怎么跑到曲城来了?
    已走出门的萧雪空闻言不由回跨一步,顺着皇雨的目光看去,正见几人走入大堂,虽皆是常人装扮,可眉眼间的气宇却与众不同。
    他身旁的好象是曲城的守将唐良、捕头冼信宇,身后的那几个大约是他们的属下。
    他们到这来gān么?皇雨盯着他们,那神色可不像来喝花酒的。
    两人对视一眼,沉吟片刻,一个念头涌入脑中。
    该不是韩朴那小子犯了什么事吧?两人同时脱口而出。
    若以他那xing子,没做些除恶惩霸、劫富济贫的善事倒令人奇怪。皇雨喃喃道。
    萧雪空点头,以他的武功,出动律府总捕头倒也是应该的。
    喂,雪人,若他真犯了事你管不管?皇雨斜眼瞅着萧雪空。
    萧雪空想了想,道:还是先问问看是什么事吧。
    嗯,也对。皇雨点头同意,那你唤唐良上来问问。
    这事应该印捕头才最清楚,还是你唤他来问问。萧雪空却道。
    为什么要我唤?皇雨不解,你唤还不一样。
    他属律府,不归我管,而你是王爷,百官俯首不是吗?萧雪空瞟他一眼。
    皇雨盯着他半晌,然后眨眨眼,道:若他回帝都后和二皇兄说了我在这喝酒的事,二皇兄又跑到皇兄面前参我一本,皇兄到时将我禁足王府一年半载的怎么办?
    那是皇朝之福。萧雪空想也不想便答道。
    雪人你!皇雨气结。
    你不叫,他也看到我们了。萧雪空忽指向那正惊鄂抬头看着他们两人的印chūn楼诸人。
    离芳阁后园占地极大,又分成了好几个小园,那都是给阁里有地位的姑娘们住的。白华园便是离华的住处。
    此时正是桂香飘飘时节,园中桂树下摆有一张小桌,桌上几样小菜,两个酒坛,菜没怎么动,地上倒是有几个空坛。
    离华与韩朴相对而坐,两人似是酒逢知己,酒兴正浓。
    原来除姐姐外,还有女子能酒。韩朴一张脸白中透红,分外俊俏。
    离华抱着酒坛一气灌下半坛,玉面晕红,已有几分酒意,杏眼如丝,媚态可掬。
    我一晚上已听到你提姐姐无数次了,你姐姐到底是谁呀?老是念着她,不说还当你念着你的小qíng人呢。
    胡说!她是姐姐!韩朴瞪眼怒视。
    呵呵离华摇摇有些晕眩的脑袋,姐姐便姐姐罢,她是谁呀?说来看我识不识得。
    韩朴抱着酒坛灌下一口酒,含糊道:你不是唱她的歌么,你怎能不知道她。
    嗯?离华杏眸微睁,有些迷糊。
    我找她好久了。韩朴放开酒坛,抬头看着顶上的桂树,眸中深深的愁郁弥漫上俊秀的脸庞,苍穹大地到处都有她的影子,万里山河到处都有她的声音,可我就是见不到她。清朗的声音忽幽沉艰涩,那么多的人知道她,我就是见不到她本来清澈的眸子忽的蒙上浓雾,似要遮起那深深失望与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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