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映照在幽暗的凝祥门内,一道英挺的小影子悄悄将她打量。那俊冷的眸子睇着她粉嫩的小脸蛋,粉扑扑的,小唇瓣樱樱红,被那个小子nüè得逆来顺受
    哼,一个小丫头。他忽而对她生起了兴趣,既是遇见,又何允这样空白消离。那个小子念念不忘的,他偏要先他之前将她采撷。
    第19章 『壹捌』风光不解
    吱吱吱傍晚夕阳在寂廖的僻院里落下yīn影,知了的蝉鸣声惹人烦躁。
    四岁的楚邹面无表qíng地站在老梧桐下,一截枝杈在他身旁掉落,蚂蚁沿着他藏蓝妆花底袍摆一点点往上爬,他也懒得用手去拨开。
    咬着jīng致唇角,漠然盯着对面低矮廊檐下人去屋空的小闱房炕头上落满尘灰,一旁煤炉子也像从来未曾被动过;昨日还与自己倚在炕沿勾指头的小麟子,仿佛昙花一现,再复无了踪影。
    又是这样,一咋一呼地耍弄自己老太监!
    哼!他两只黑纱小皂靴将脚底下枝杈碾得咯咯响,忽然重重地把手上小包裹甩在地上,拭了把眼睛转身跑掉了。
    柿皇子脾气一贯随了皇上,清贵冷淡,很少表露自己的qíng感,也几乎不与人置难。头一次见到他这样的发怒,把藏在暗处的小顺子吓得心口直发虚。
    眼瞅着小祖宗跑到院外,赶忙从角落里溜出来,捡起地上的包裹。
    小顺子自从挨了桂盛二十大板后,整整小半个月屁股不能贴着椅面坐,如今对楚邹可是寸步不离地追着跟着,生怕再惹出什么幺蛾子。
    打开那小包裹,里头却是些一岁两岁的小儿衣裳。细料的缎子,两件jīng致的小棉袍,三件素棉的小中衣,绣样淘气又可爱。原本这些小物皇后娘娘舍不得扔,都被锁在坤宁宫后头的小仓房里,前儿个晚上四皇子忽然一个人溜进去捣腾,还不许让人帮,竟是打了个包袱拿到这里来。
    小顺子环顾了一圈,看见对面两间屋子上了封条,隔壁一个下人房里满地是gān涸的嘀嗒血迹。当即打了个冷颤,脚下不敢怠慢,捡了回去就往皇后跟前汇报。
    时隔多年,孙皇后不禁又想起从前高僧批过的命格,只道这孩子命中太正之气,邪崇爱扰。因此便找皇帝爷商量着改名字。
    楚昂原也不爱与她争执,平素几乎事无不随。只这右耳旁里最煞气的就该属邪字了,左边一个大铲头,右边一把矛刀,但让一个无错无过的小皇子顶着yīn恶之名,那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有多遭人恼。遂只好作罢。
    正好翰林院学士方卜廉从浙江老家探亲归来,楚昂便命他提前在撷芳殿里开了课,也省得一眨眼功夫那小子又跑得没影儿,到处瞎转遛。
    撷芳殿在清宁宫的正中央,这里离着内廷远,左旁就是庄严肃穆的奉天殿,右边是一排青松挨着十米宫墙,环境颇为清幽朴雅。
    楚昂赏了旨意,把肃王、宁王府里年纪相当的王世子们也一并叫进来学习。连齐王七岁的独子也没忘下,这倒让朝臣们好生意外。
    那齐王在隆丰皇帝驾崩前夕,领了一万兵马奔赴高丽帮忙打倭寇。等到楚昂继位后,发了几道圣旨叫他回来,不肯回来,只道那边的女人快要生产,一直拖着做借口。楚昂倒是少见的大度,竟也不为难他滞在京中的王妃和子女。
    八月的天,白昼暑气依然还有些未消散。撷芳殿里点着淡淡的沉香,教习方卜廉诵读的声音在安静的书院内回dàng。
    是个四十余岁年纪的文雅儒士,身材清瘦,两撇书生淡胡。声音也和他的人一样,清朗明晰,念起书来自有一种为人师者的威严,大家都学得很认真。
    未正的日头打照在对面的殿脊上,几只角shòu在碎金下闪闪发光。楚邹却在神游,那最前面骑鸟儿的小顺子说叫骑凤仙人,传说它乃是姜子牙大仙的小舅子,后面跟着天马、海马和狻猊。楚邹看得有些眼花,不自禁又想起了那个取麒麟为名的小尿炕子。
    哎,真是奇了怪了,她明明那样贱微,他怎么就这样的惦记她呢?像一想起她心里就会柔柔的,怜爱又渴望黏黏地对她好。
    忽然眼前一瞬五彩缤纷,楚邹目光一错,便看到二皇子楚邝正隔着书本对自己做鬼脸。楚邝的手上拿着一只熟悉的小风车,他用指头在桌屉里拨了拨,那风车便呼呼地转起来。
    楚邹一瞬间就觉得自己被触犯了,秘密被人窥探了的感觉,气鼓鼓地嘟着腮子瞪过去。
    方卜廉斜眼看见,把他叫起来:四殿下把方才为师念的话重复一遍。
    在朝堂是臣,在课堂上尊为师。楚邹很是恭顺地站起来,看着左对面道:先生,他在玩风车。
    那边楚邝立刻做回一副专心看书的模样,冷鸷的勾着唇角。方卜廉顺着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三皇子楚邺微微谦恭而怯慎地对过来一双黑眸子。
    方卜廉便冷淡道:他玩不玩是他的事,学业品德在个人。殿下们都是天之骄子,他年是为国家栋梁,要辅佐于皇上左右,更甚至继承太祖太宗之基业,扶苍生百姓于水火。又怎容你在课堂上荒废光yīn,只为这些jī毛琐事相扰?
    他从来不读书,每日尽带着他的短舌头跟班太监在各宫里找神仙。楚邝幽幽地补充了一句。
    声音在空静的书院里dàng开,继而响起王世子们嘁嘁的捂嘴偷笑。
    楚邹听得暗自脸热,他这些日子都在找陆安海那个该杀的老太监,专挑着最忙碌和最清闲的时候钻进御膳房查岗,然而都没找见人影子;他又去父皇的乾清宫里蹭饭,却发现侍膳的也被换了个年轻的小太监。委实都没读书来着。前些个晚上下了场雨,不慎把窗前的书本打着,昨儿晚上拾起来一看,边上都长绿毛了。
    楚邹抠着桌子腿儿,面不改色地挺着小腰板:我有读书哥哥读什么我就读什么。
    只听得方卜廉的内心有如万马奔腾。朝中风传皇上对皇四子偏爱明显,有意立为皇储,他此刻却对这天马行空的小子毫无看好。而皇长子不仅生得隽雅温润,为人更是勤敏好学,刻苦肯钻,时年不过九岁,就已经把四书五经与史典策论通读。皇上这偏宠之心,有失公允与权衡啊。
    方卜廉料得他不会,便皱着眉头把楚祁叫起来,让把昨日读过的那段《大学》背一遍。
    楚祁忧愁地看了眼弟弟,默了默,只得背诵道:《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诗》云:缗蛮huáng鸟,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
    窗外的院子走进来几道修长的人影,打前头的楚昂着一袭明huáng色团龙常袍,头戴金纱翼善冠,帝王英姿凛冽;随后跟着老太监张福,张福的旁边还有个很英俊的男子,着四品飞鱼服,约莫比父皇小二三岁。
    他猜着就是父皇请来任武教习的禁卫军千户宋岩了。
    楚祁一时有些悸动,因为他从父皇的目中看到了赏识,这样的赏识太难得。他心中欣慰且感动,愈发背得字正腔圆: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jiāo,止于信
    背完了,座位上的几个皇子与王世子都默了声儿,目中满带佩服。
    方卜廉暗暗也是赞许的,只肃着脸庞又看向楚邹道:四殿下既是与大殿下一同学习,那就也请背诵一遍吧。
    楚祁知他根底,连忙开解道:此段拗口难懂,不如先生叫他背一段《山海经》,他自幼便喜好这类异典古籍。
    方卜廉执意不允。
    门外太监张福正想进来为小皇子圆场,因为晓得他得皇帝爷的偏宠,不好让他当众薄今上的面子。楚昂却好整以暇,摆手制止张福,静观楚邹的反应。
    书院里楚邹默了默,然后便开始艰难的咬文嚼字:《诗》云:邦几千里,惟民所止。《诗》云:民、民蛮huáng鸟,止于丘鱼。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他先还磕磕绊绊,后来却越背越顺畅。片刻后看笑话的王世子们便安静下来,大家齐都默不作声
    这小子除了二三个生僻字发音不准外,竟然差不多全照背了下来。
    方卜廉不落意,又接着道:既是背得这样连贯,想必已是通读,那么请殿下再把前面一段也背了吧。
    皇长子楚祁这回并不出言帮衬,少年的目光中满是讶异,噙着期待的光芒,想看看四弟几时竟私下里学得这样乖巧勤奋。
    但楚邹支吾了半天却一个字背不出来。
    门外忽而传来打掌声:呵呵呵,想不到朕的爱子竟有耳听不忘、口诵能详的本领,今日倒是叫朕颇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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